关于一篇《另类解读》的“另类解读”
作者:广东省佛冈一中 黄远登| 时间:2005/3/3 22:38:07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420
笔者天性很懒,不想动笔写些什么东西。如果说得好听一点的话,就是不想玷污了汉字,浪费了纸张,误导了读者。可是现在却感到“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记得钱钟书在《读伊索寓言》中曾“另类解读”道:促织饿得半死,向蚂蚁借粮,蚂蚁说:“在夏天唱歌作乐的是你,到现在挨饿,活该!”促织饿死了,本身就做蚂蚁的粮食;同样,生前养不活自己的大作家,到了死后偏有一大批人靠他生活,譬如,写回忆怀念文字的亲戚和朋友,写研究论文的批评家和学者。
对于钱先生的这一解读,我能举出以前的例子,但要我以现在的事情为例,一直感到为难——不是因为没有,而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正好,前不久看到《语文教学与研究》(2005年第一期教师版)刊登的一篇题为《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另类解读》(作者署名:梁卫星)的文章,也想凑凑凑热闹,过一把“另类解读”的瘾。
我不知道梁老师——姑且称之为老师,因为这是一本“面朝老师,春暖花开”的刊物——爱不爱诗,或读不读诗,或懂不懂诗,但我知道梁老师肯定是花了一番心思写这篇文章的。他首先就向我们介绍了诗人海子的死,并说:“对于海子之死,我本无话可说。是啊,死者已矣,生者最人道的做法应是沉默。”似乎梁老师是一个讲人道也讲道理的人,然而,“然而,在血迹斑斑的铁轨之上,一个神话却诞生了:海子似乎以他鲜活的生命换取了永恒,以淋漓的鲜血为他的诗歌编织了一顶灿烂的王冠。……海子生前所无法无能无力达成的愿望,在死后却猝然成功。”又看出梁先生(不称其为老师了,免得引起天下老师公愤。)并非厚道之人,甚至可以说这是向死者身上猛泼污水。海子的才华,是诗坛公认的,有他的诗歌为证;海子的为人,也是人们公认的,有他的诗歌为证。可是梁先生却说海子的自杀是为了换取“猝然成功”!
梁先生对海子无知也就罢了,但我接着就有聆听宏论的荣幸了:“它(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一诗)居然入选了高中语文新教材,要知道,是一国之语文教材啊——可这是一首怎样混乱不堪,难以卒读的诗歌啊!”
看来梁先生对语文教材的关注是热切的,对“一国之语文教材”选用海子——一个为了换取“猝然成功”而自杀的诗人——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十分悲愤的。这一点倒是很“另类”。可是,真的如梁先生所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混乱不堪、难以卒读的吗?
只要略有知觉的人就都知道,海子创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背景。海子在昌平期间,不问世事,潜心作诗,正如梁先生所言,“海子生前,并无大名……心中念念不忘要做的是一个史诗诗人,是成为‘诗国的王’。”对于一个视诗歌为生命的诗人来说,这不仅无可厚非,甚至可说是令人赞赏的。连诗圣杜甫,不也高呼“语不惊人誓不休”吗?正如梁先生所言,“多年了,他一个人蜗居在北京近郊昌平的一间逼仄的寓所里,那里,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一床一桌一椅,一些奇怪的书籍。在北京这样一个喧嚣的现代化尘世里,他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怀金握玉,苦练诗艺,明知身处浮躁之世,诗已沦落到江湖卖艺的地步,还苦守对缪斯女神的承诺,他的心承受着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带来的撕裂。什么是幸福?海子是有自己的思考的。诗人一开始就并不确信地写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为什么选择从明天起?海子是想重回尘世,过“喂马,劈柴,周游世界”的生活,也想“关心粮食和蔬菜”。诗人的这一简单的想法,却遭到了梁生(不称先生了,免得引起先生们的公愤)的指责,说他没有写“农人生活的艰难无助”,没有写“当农人喂马劈柴时,其熟练机械的动作中又流泻着多少古老相传的对生命的执着与对苦难的承担”,并且,梁生用代人立言的口吻批评道:“更何况,农人又如何想过要周游世界,又如何可以周游世界呢?这是尘世的幸福生活吗?这是一种何等轻浮草率的想像!”乖乖,我现在才知道文字狱是怎么回事,明白文化大革命是怎么操作的了。姑且不说农人周游世界并非不可能(不算用诗的语言说,去一趟城里也是周游了一次世界),单是这种“赞花就是贬草,指桑就是骂槐”的思维,就令人忍俊不禁又哭笑不得。
请看这位梁生如何继续“另类解读”:
“海子他应当知道,农人的幸福是以苦难为底色的……然而,写诗的人,他首先不是诗人,而应是一个受苦的人啊,只有受苦的人才知何为幸福,尘世的幸福并不卑贱,相反,她应充满了生命的光辉,特别是对于沉默的大多数来说。”我明白了,梁生是想说:“海子你错了,别把农人的生活想得很幸福。首先,你应是一个受苦的人,谁让你是写诗的人呢?其次,你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就别拿幸福以苦难为底色的农人说事,你应该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喝酒,泡妞,坐宝马车/从明天起,关心股市和利率……”梁生还特别指出“特别是对于沉默的大多数来说”,好像海子一提到幸福,就伤害了这些沉默的“大多数”似的。
再看梁生如何继续评点:
“而且,‘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又是一种怎样的生活呢?难道说,也是尘世幸福的一种吗?……可是,纵观全诗,与此句一样的结句却在重复中与全诗洋溢着的对所谓尘世幸福生活的肯定与热爱相对立。”梁生也注意到了结句中多出的“只”字,“充满了多么坚定的决绝之心啊!”由此断定,“毫无疑问,海子在诗的首节就无意之中使诗的价值肯定构成了尖锐冲突……这样,就架空了‘从明天开始,做一个幸福的人’在全诗结构上的统摄作用,诗歌如何不是混乱的呢?……”进而总结道:“混乱,从头到尾的混乱。结构混乱,内容混乱,实在是不知所谓不知所云。”
真是有劳梁生作的分析了。不错,海子是向往尘世的幸福的,这是作为一个社会人的正常心理。但是,诗人海子在回归尘世的路上,不是一路小跑的,而是边踱边思索的。他在分析回归的价值和意义。他在憧憬尘世幸福,并希望每一个人获得幸福:“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是一种多么可贵的人文关怀,体现了海子多么真诚博爱的赤子之心!海子的唇边露出了微笑,他似乎看到幸福的花瓣开遍了天涯。然而,诗人的理想突兀出现。做一个尘世的人,也许可以享受事业和爱情的幸福,但这些与诗人认可的诗的理想是有一定矛盾的。俄罗斯著名诗人叶赛宁曾写道:“有多少美丽的诗句,/就毁于这一对天鹅(《我爱人的手就像一对天鹅》)”诗人对尘世的幸福是怀有疑问的,他担心这种幸福会对心爱的诗歌造成温柔的杀伤。因此,海子猛地转过身,又朝来路走去:“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也就是说,他还是选择背对人群,远离尘世,做一个沉潜于诗的王国的孤独者。至此,“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一个再也没有实现的假设。海子的选择是诗的胜利,尽管对于亲人朋友来说是一个悲剧。我们可以批评海子对生命的轻率处置,但我们不能对海子忠于诗神的一腔热诚说三道四,胡乱污蔑。
所以,梁(去掉“生”,不然可能引起姓梁的人的公愤)的另类解读不是解读,是解散——解散了诗,解散了爱,解散了真诚,解散了诗对人世的人文关怀。至于梁文后面对海子信口开河的污辱,是任何一个读过此文的“沉默的大多数”都能看得出的,不说也罢。 (作者单位:广东省佛冈一中511600) 05.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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