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改纲要“捏”去行政化硬柿子——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大原校长朱清时接受专访
作者:不详 时间:2010/3/2 19:59:34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750
高校去行政化已成为国家意志。不去行政化,其它措施都是隔靴搔痒
时下,《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年)》(公开征求意见稿)(以下简称《纲要》)广受国人关注。其实,这其中也凝结着朱清时的智慧。2月下旬,朱清时收到教育部部长袁贵仁的一封感谢信:一年多来,您以不同方式参与纲要研制工作,做出了重要贡献……感谢您长期以来对教育改革发展的关心和支持。
新安晚报:2月28日发布的《纲要》制定了今后10年中国教育改革的路线图和时间表。听说这幅教改新蓝图的出台,曾征求过您的建议?
朱清时:我是他们的咨询专家。1月11日,温家宝总理在中南海就《纲要》举行座谈会,征求各界意见的时候,我就去了。我今天在飞机上看了报纸,感觉国家在教育改革上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
新安晚报:《纲要》发布后,社会各界非常关注“探索政校分开形式”这部分内容,这是您去年曾经提过的。
朱清时:我去年提到的一些建议,在《纲要》中有所体现,最重要的就是高校去行政化。半年前我讲这个事的时候,很多人认为不行,但现在你看,高校去行政化已经成为国家意志了。在我看来,高校去行政化是中国教改最关键的部分。如果高校不去行政化,其它各种措施都是隔靴搔痒,修修补补。
新安晚报:为什么高校去行政化对教改如此重要?
朱清时:就像小岗村开始“包产到户”之前,你再用什么办法去提高农业生产都无法实现,因为体制给限制死了。那时的体制,其实就是行政化,就是用行政权力来主导农业,结果农民一点积极性都没有。现在的高校就是这种状态。所以,高校去行政化才能有活力,其它的工作也才能带动起来。
我经常喜欢打一个比喻,大学就像一个剧团。以前梅兰芳唱京剧时,整个剧团都是围绕梅兰芳唱好戏来运作的,因此梅兰芳绝对是主导。这就形成了各有特色、百花齐放的氛围。后来,剧团都变成政府机构了,有了团长、副团长,分了行政级别,慢慢地就丧失活力了。大学也是一样,如果学校稍微复杂了一些,搞学术的人不占主导地位的话,学术机构就会萎缩,就会丧失活力。
因此,我觉得《纲要》里最重要的就是高校去行政化。能够认识到这一点,是中国教育的希望,就像当年肯定了小岗村的“包产到户”。现在中央也肯定了高校去行政化。尽管还需要一个过程,但肯定要沿着这条路走,因此我看了非常高兴。
新安晚报:我们发现,《纲要》中的很多话语都似曾相识。仔细一想,不少都是您曾经发出的声音。
朱清时(笑):去年,我在会上还呼吁取消重点学校、重点班,《纲要》也提到了。另外,《纲要》提到教师的工资不得低于公务员,这也是去年我努力呼吁的。去年我们为之奋斗的事,现在都有了结果。国家在进步,教育也在进步,特别是高校去行政化,这一步迈得很大,半年前我提出来的时候,都不敢梦想现在就会有结果。
解答“钱学森之问”,关键在于去行政化。过于行政化,谈不上出大师
2009年11月,安徽11名教授联合《新安晚报》就“钱学森之问”致信教育部部长袁贵仁,直面“钱学森之问”成为轰动全国的热点话题。后来,教育部回应称解答“钱学森之问”需要一步一步地来。朱清时对此称,《纲要》中提到的去行政化让他看到了解答“钱学森之问”的希望。
新安晚报:新安晚报的直面“钱学森之问”系列报道在全国范围引发大讨论,教育部还专门就此接受了新安晚报专访。结合此次教改,你是否看到了答案或者说希望?
朱清时:其实,我觉得解答“钱学森之问”,关键在于去行政化。如果中国的大学都这么行政化,就没有希望,学术在衰退,那还谈什么诺贝尔奖,还谈什么大师。什么使学术衰退,是因为每个人都去追求行政权力去了,讨好行政权力去了,就没有人坐下来兢兢业业地做学问。
一代人站在另一代人肩上,经过许多代人的积累,这样才能把学问做好。现在没有这种积累,每个人都在做表面文章,去讨好行政权力,想去当官,风气就变了。
新安晚报:现在教育改革提出去行政化,剥离教育行政化,是不是在回归教育的本质?顺着这条路走下去,“钱学森之问”能否找到答案?
朱清时:就是回归教育的本质。教育本来是个学术机构,就像前面提到的梅兰芳剧团,就是要唱好戏,你不要给他太多的功能。去行政化,中国的高校才能焕发出活力,那自然而然就有人才出来了。就像农民“包产到户”之后,活力出来了,农业就大丰收了。
南方科大是块“试验田”
昨晚,朱清时接受记者专访。
从中国科技大学校长的位置上“卸甲归田”后,朱清时强烈地感到自己高等教育改革的理想没有实现。紧接着,他迎来了人生一个重要的机遇——2009年9月,63岁的朱清时担任南方科大校长。南方科技大学成了朱清时的一块“试验田”。
高二就可报考南方科大
新安晚报:南方科技大学的筹办备受全国关注,很多人将其视为教改的“试验田”。我们听说今年南方科大准备招五十位高二学生,这是出于什么考虑?
朱清时:在现在的应试体制下,学生在高二就基本学完高中的全部课程,高三就是强化训练应对高考。很多时候,多读一年并不能增强学生的素质,有时还摧毁了他们的创造力。所以我们想,是不是可以给高考改革开拓一条新路,让一部分有能力的高二学生不要“浪费”一年时间直接考大学。
新安晚报:这是不是有点类似中国科大少年班的模式?
朱清时:一开始,我们也想复制少年班的培养模式,但后来发现不太明智。我们只是希望高考改革多一个渠道,而不是非要采取年龄的限制。
新安晚报:考试大概会在什么时候?
朱清时:正在与教育部门商讨,大概会在今年高考前后,而且可能是选一部分省份作为试点。
新安晚报:安徽学子能参加这次创新的考试吗?
朱清时(笑):我特别希望能招安徽的学生,在向教育部申报的方案中也把安徽列入了试点省份。
新安晚报:就像初期的中国科大学生,上课的老师有华罗庚、钱学森这样的大师。南方科大招收的这些“高二大学生”,也会得到第一流的教育吗?
朱清时:当然,我们会重金聘请全球一流的教师,来为学生们上基础课。我们会让这些学生一辈子都自豪地回想,当年给我上课的有哪些大师。
难就难在与社会接轨
新安晚报:南方科技大学目前正在创办阶段,社会各界关注度很大,您的这种“去行政化”管理在实际运行过程中进展如何?
朱清时:现在南方科技大学实行去行政化,就是你要来,就不要级别;要级别,就别来这里。目前改革肯定是有困难的,这种困难是如何与社会接轨,因为现在的社会是高度行政化的。
新安晚报:这种困难您觉得主要在哪些方面?
朱清时:到南方科技大学,我首先把自己的特权主动放弃了,没有了什么省部级,结果出现不少困难,比如,开会就遇到麻烦了,他们工作人员不知道该把我的位置放在哪里。就餐的时候,市长们在一桌吃饭,局长们在一起、处长们在一起,我发现自己不知道在哪儿用餐。
当然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从这些小的细节就可以看出,去行政化还有一个很长的路要走。
“推荐上大学”只是“小动作”
中国教育还有“高考改革”、“学前教育”等诸多百姓关注的关键词亟待破解。对于这些看起来距离这位一心办学的院士有些远的话题,朱清时也有思考。
新安晚报:去年北大实行的中学校长推荐参加自主招生这种尝试,您是怎么看?
朱清时:这种改革还是没抓住要害,还只是个形式。它还是以高考为基础的,以考试成绩为基础的。这些人本来就是高考能考上的,现在这些人不考了,换个方式也能上。说到底,它还是应试教育框架下的一种“小动作”,并没有什么实质意义。
新安晚报:教育改革方案中提及了幼儿教育的办园标准不搞“一刀切”。您作为高等教育的专家,对这一块有没有自己的思考?
朱清时:中国幼儿教育基本上没有总体的科学规划,往往走向两个极端,一是赚有钱人的钱,把幼儿教育弄得像贵族教育;还有一种是把幼儿教育当作保姆教育,只要把孩子带着不出事就行。其实幼儿园教育是最重要的教育。
中国家长最爱教育孩子“不能吃亏”,别人打你一下,一定要以牙还牙。这就陷入了一个误区。我在英国学习时,就看到很多家庭的孩子向父母要吃的东西、要玩的东西,必须说“PLEASE(请)”,而绝对不能越过父母直接索取。很多父母也教育孩子,好东西即使是孩子再不舍得的,也要学会跟别人分享。
记者手记
在他的身上,总能折射出一股让人感动的力量。在他的身上,总是迸发出一种催人向上的希望。每年两会期间,他都是媒体追逐的热点人物。今年本想低调出场、婉拒一切采访的朱清时却经受不住安徽老乡的热情相邀与软磨硬缠,在抵京深夜接受了新安晚报的独家专访。
“没有想到我们的呼声这么快就有了国家的回应与动作,我感到非常欣慰。”采访过程中,朱清时不断地发出感慨。作为中国教育改革的提倡与践行者,这位六旬老人在为有生之年看到中国教育发展迎来新的机遇而感到由衷的高兴。
在南方科技大学这一段“没有专车、没有排名、没有特权”的校长生活中,朱清时自称也会有所不适、时常会有尴尬。不过,他所不适应的是这种特殊高校在与社会已约定俗成、讲究等级对接中常常找不到“北”,效率大打折扣。这种迷失感也将同样影射在中国教育改革的道路上,“任何改革都要经历一个漫长而又艰苦的过程。”这位教育“大家”乐观而又充满信心地看待这一切。(夏丽霞、杨丹丹、刘建昌、项磊、项春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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