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婆婆握手

    人常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说来也怪，“婆婆看儿媳妇”却往往恰恰相反。其实，说怪也不怪，婆婆眼看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儿子，如今“娶了媳妇忘了娘”，自然会“醋意大发”，若在古代，婆婆可以随时用“不事舅姑（不侍奉公婆）”的理由，炒了儿媳的“鱿鱼”，但现在，婆婆们没了这个“杀手锏”，除了发发牢骚之外，也只能作罢。
    我和婆婆的关系就不太和睦。
    据说，婆婆在见过我这个“丑媳妇”之后，狠狠地把宝贝儿子骂了一通：“你说她有啥？你说她有啥？不就是一双眼睛吗？还有啥？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找个刁蛮不讲理的南方人？你知不知道，南方的儿媳妇是要和婆婆打架的？”老婆婆连用几个反问句，可以想见当时愤怒之程度。
    其实，让婆婆不满的事情还多着呢：没能生个儿子以致断了人家的香火；干活笨手笨脚不招人喜欢；对老公照顾不周，让人家瘦得像螳螂……婆婆虽然不满，但“儿大不由娘”，老公铁了心，她也无计可施。
    于是，我对婆婆总是淡淡的。好在她远在冰封雪飘的北方，而我却在这温暖的苏州，难得见上一面，倒也省掉不少的摩擦。好几次老公想回去看看，都被婆婆以各种理由拦住了，可能不想见到“变心”的儿子和我这个讨人厌的儿媳吧。
    谁知，老公今年竟然铁了心决定回家过年，任凭婆婆怎么劝都没有用。
    几年不见，婆婆老了很多，时间无情地在她的身上留下了夸张的痕迹：背驼了，头发白了，脸上还写满了沟沟壑壑，精神更是大不如前，时常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听公公说，前一段时间，她的心脏病经常发作，好几次都非常危险。但听说我们要回家的确切消息后，一个月的时间里，她的病竟一次没犯，比吃任何药都灵验。公公还说，几年没有见到儿子，婆婆想得发慌，整天盼着儿子的电话，几天没接着就胡思乱想。但她每次都坚决不让儿子回来，因为怕儿子承担不了昂贵的路费！原来婆婆为了替儿子节约一点费用，自己却忍受着思儿的煎熬。我的心被揪得生疼。
    我们的到来似乎让婆婆年轻了许多，买菜、切菜、炒菜、做饭……早已做不动家务的她不停地忙碌着，坚决不让我们插手！空下来的时候，她还会走上几十分钟的路，买来我们爱吃的东北特产——冻柿子、冻秋梨、冰糖葫芦……
    日子在欢乐和悲凉交集的气氛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我们将要踏上归途。婆婆和公公坚持步行送我们到几里以外的车站。婆婆伸出手和儿子拥抱，脸搁在儿子肩上，手在儿子背后轻轻地拍打。我不忍多看，掉过头去。“儿媳妇啊，我们握握手吧，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你们都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个家谁都不能出差错啊！祝你们一路平安！” 不知道什么时候，婆婆居然郑重地向我伸出了手！
    车子开动了，透过车窗还能看到白白的雪地里，公公婆婆佝偻的身影以及随风飘飞的白发。我知道，他们的眼睛又要“出汗”了。
    “婆婆不到苏州的话，明年我们就还回来。”我忽然感觉到眼睛里有一种热热的东西在流动。

本文发表于2004年5月6日《苏州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