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视陈奂生——与章平老师商榷
中学语文教材所选的文学作品里有相当一部分是塑造人物形象的,于是,对人物形象的解读就成了文学作品教学的一个重点,而同时也成了一个难点。难就难在,我们如何在主观的解读中保证人物形象得以相对客观地存在。也许只有正视;不是仰视,不是俯视,也不是侧视。正视就意味着对一个人物形象的尊重,尊重这个人物生命的丰富性,即承认他(她)是多面的(成功的文学形象莫不如此),有令我们喜欢的,也有令我们讨厌的,有“上升”(道德化)的,也有“下沉”(非道德化)的。在承认多面的同时,又不凭着自己的主观倾向有意无意地拔高“好”的人物(方面),“锦上添花”;或者贬低“坏”的人物(方面),“落井下石”。所求者,是能看到有其鲜活面貌的“这一个”。
基于此,我对《中学语文教学参考》2004年第11期上章平老师的《“农民、勤俭、狭隘”岂能解读陈奂生》一文提出商榷意见。
章老师没有掩饰自己对陈奂生的感情:“我……对于这一篇新的课文以及陈奂生系列有一种特别的喜爱,我喜欢陈奂生这个人。”这样的感情有助于我们走进陈奂生的内心世界,但一不小心却又会如讨厌一个人一样使这个形象发生“变异”。章老师在这个前提下,认为“我们不应该把陈奂生这个人定性为‘农民’”,因为“陈奂生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缺陷并不只是农民这个阶层所特有的”,又认为“陈奂生的形象是‘可爱和可笑’的”,因为这样的提法远比“‘勤俭和狭隘’富有人情人性”。从这两点看法中,我们不难感受到,章老师所斟酌的并非仅是具体的措词,而是努力凸现对人物的尊重,对人情人性的护爱,只不过在强烈愿望的作用下出现了解读的偏移。
首先是关于陈奂生的身份问题。其实称陈奂生为农民是一个“定位”,而非“定性”。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农民,尽管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缺陷并不只是农民这个阶层所特有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不能标以身份,比如阿Q,身上的缺陷几乎是人类所共有的,我们何尝否定他是一个农民?只不过我们决不停留在“农民”这一点上,而努力把这人物的身影投到我们这个时代,投到你我他的脚下,与我们的身影相叠合,进而反思、批判和建设。而与阿Q相比,陈奂生这个形象所表现的缺陷虽也有其本质根源(“国民劣根性”),但作品重心却非对“国民劣根性”的揭示,而在于对处于历史转折期的、物质生活初步改善的农民的精神面貌的展现;也即,作者要强调的恰是“农民形象”,我们又怎么回避呢?同时,如章老师所说,农民是“朴实、淳厚、善良”的,但人总是有其缺陷的,不管是从形象塑造还是从生活实际来看,“朴实、淳厚、善良”是不能全面地反映农民面貌的,而且陈奂生所表现出来的缺陷基本上是可以在物质生活进一步改善之后自然而然得以消除的(特别是在招待所的表现),也就是他的缺陷基本上是因物质生活的贫困而生,而贫困是我们这个时代还在努力消除的现象,农民还在无可否认地充当着“贫困”的代言人,——如此,我们又何须回避?而至于我们社会上有些人把农民当成了“骂人的代名词”,使农民成了“被歧视和嘲弄的对象”,的确“不仅是农民群体的悲哀,更是全中国人的悲哀。在对贫穷、落后歧视的背后,包含了更多的对劳动和人的尊严的漠视”,是该警省的,但我们摆脱“悲哀”、解决“漠视”的方式决不能是“回避”农民这个话题,因为回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我们需要的是采取有力的措施,解决农民的问题。哪一天城乡差别消失了,哪一天人们就不会拿农民来说事了。
章老师又提出用“可爱和可笑”的考语来取代“勤俭和狭隘”,认为这样更有人情人性。但“可爱和可笑”与“勤俭和狭隘”并不在同一层面上,前者显示的是人们对人物的主观感受,而后者则是对陈奂生性格的展现。虽不能说很全面,但要比前者深一层。可以假设,如果在课堂上我们要学生思考陈奂生的有关特征,肯定不会满足于说他“可爱和可笑”,必定还要问如何可爱可笑法,从而又回到对他的性格的把握上。而从陈奂生的性格看,“勤俭和狭隘”是真实地存在着的,正是有了这突出的两点,才构成了令人忍俊不禁的喜剧。我们之感到他可笑而又可爱而非“可憎又可怜(如别里科夫)”,只因勤俭节约是人的美善的一种表现,而他的狭隘又大半由此而生,其中无“恶”。
概而言之,窃以为,陈奂生是这样一个形象:他是一个时期横断面上的农民形象的典型,或者,不仅是一个时期(直至现在)但必定是贫困状态下的农民形象的典型。因为贫困,他非常节约;因为节约,他舍不得住了一夜招待所花掉的五块钱;因为舍不得,他“大闹”高级房间……他有狭隘的一面,但这更多地是让我们深思现实中的有关农民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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