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超脱——《岁月的塑造》评析
[原文]不知不觉,我的头发已经有些拔顶,额头两边露出了均匀的谷地模样,中间是起伏的山峦,有个女同事初见,一声惊呼,怎么搞的,太难看了。那天回家,我特意照照镜子,可不是太难看了。心里一阵酸涩,就琢磨原来那个毛手毛脚浓发飘然的小伙哪里去了?三十五岁刚过,人生中的某些黯淡不可遏制地裸露出来。
现在还能像以往那样没有疲惫感地骑着一辆自行车满世界跑吗?当初骑车兜风,沿着青春的地平线在雪野里纵横驰骋,天地皆醉的快感如今一阵风就没了。也难怪,在体育馆的一次演唱会上,听渐老的崔健无奈地唱:“飞不起来”。想当年,那个“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无所顾忌恣肆汪洋的摇滚小子倏然不见了,却多了欲语还休吞吞吐吐的中年症结。
岁月是一本书,我们开始为它光鲜淋漓的封面所陶醉,继而为它缤纷多彩的插图所销魂,直到流年暗转,书中的内容不断向我们呈现出那种也无风雨也无晴的本真情境,人才有点会心,美丽繁华的外在多么灿烂精彩也是暂时的,如同张爱玲所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无奈,无奈,人生也许就是无奈的变奏和组合,但只要活着,我们就得竭力抓住一些什么,就得温暖一些什么,于是有了各式各样的“家”。社会是大家,单位和每个家庭是小家。我爱我家,让自己的根须植在众生欢笑、互相悦纳承受的集体环境的土壤里,直到开花结果,根深叶茂。但每个个体又是注定孤独的,经历着岁月的雕刻和塑造。
由此,我由衷爱看冬天冰面上抽陀螺的小孩不屈不挠永不厌倦的抽打姿态,天寒地冻里,日子过得寂寞,或者纯是好奇心的驱使,一个人便如木雕泥塑一般站在风中,看起来似乎只有他的手在动,其实,他的眼睛、呼吸、全身的血脉神经无不充荡在造化的氤氲里,鼓动营造着人的神奇,孤独者的天性。
黑格尔这位哲学王国里的智慧老人曾经告诉过我们,从一个小孩用石头片打水漂这一异常单调的动作当中,殊不知却蕴含着审美的自由理念。抛开美学上的高深学问不讲,我以为孩子们单纯的举止,活灵活现的天真,是未经岁月洗礼和人情世故粘滞而萌发的最美好的人性流露。
尤其当我们活过了一定的年轮,如同风吹雨淋雷击电闪过的大树,苍茫的筋络里已然容纳了数不清的断片、伤痕和惊魂甫定的成分。那一片刻,蓦然回首,便觉岁月的雕凿,是无声无息的,没有开场词,不用宣告,更不必征求每个人的同意或者默许,眨眼之间,公共汽车上的孩子已喊你“叔叔”、“阿姨”了,对镜自语,什么时候头发又白了几根。我们还能奔跑,但很难用“如飞”来形容,肺活量在递减,血压在增高,肚腩无端凸起,早晨想起来的事晚上就忘了,一塌糊涂。
都说人生不售回程票,我们看自己的孩子长得越来越像小时候的自己,再看自己,也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和母亲。人世的代谢,如同庄稼地里的苗和草,换季便意味着过季。
人到中年,是岁月塑造的过程和结果。这是浓茶酽酒愈喝愈淡的时分,是下午归途不嫌短天凉好个秋的际遇,是董桥言及的“没有期待心情的约会,你来了也好,最好你不来”的阶段,是看不惯颜柳正楷看不够林散之狂草的无尽感慨,是告别邓丽君美丽的缠绵而倾心于蔡琴沧桑软语的过路驿站。
人活着,就是爬坡,就是过河,就是只问耕田不问收获。
到了什么时候,我们再回头,觉得一生不过也如一瞬,一个“归”字在前面等着。
生命的超脱——《岁月的塑造》评析 叶莲子
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曹操说:“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苏轼说:“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张若虚说:“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关于岁月的主题,从古到今被多少文人墨客吟诵过,但每一次的写作都会被后世所传颂。我想,这缘于岁月流逝是人类生命中最根本的凝视,所以总是能够引发一种生命深处的共鸣。 《岁月的塑造》一文一唱三叹,作者意到笔随,最后就归结出一个“归”字。这样的“归”让我想到苏东坡的《定风波》,“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二者如出一辙,一样的历炼后的旷达,一样的阅世后的洞明。一个中年人“头发谢顶”,岁月塑造过的痕迹,一日被同事提起,才开始注意到,真是“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岁月那么无声无息,就如同空气般难以被察觉它的存在,但当它发生变化时,才意识到它的重要。因此,懂得了当年那个“浓发飘然的小伙子不见了,”青春时的海阔天空,天地豪情也不见了。有的只是中年人的揶揄,进而感悟到“美丽繁华的外在多么灿烂精彩也是暂时的。”这也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遇到的人生课题,“如梭岁月中,我们该怎么办呢?”是沉醉于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中及时行乐,蹉跎岁月,还是“及时当勉励,”建功立业? 可贵的是,作者在懂得了岁月的无奈后,还是“得竭力抓住一些什么,温暖一些什么。”于是“我爱我家,”从各式各样的家中寻找温暖。但这样仍带来孤独。不可否认,孤独是人类的天性,从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到李白的“古来圣贤皆寂寞”,到现代人中的陈染“我终于说,‘我孤独’。”安妮宝贝说:“每一个人都是各自孤独着,无法靠近。”孤独贯串着每一个人体生命中,有着内省意识的人会坦然面对,而一些人却会选择逃避。被一座座摩天大楼挡住视线,被一把把高档防盗门困在自己天地里的都市人,他们的孤独是城市夜晚的光怪陆离,是灯火辉煌的喧闹,是向往中的美林桑池。借助热闹,灯光,人群来阻挡孤独,从来都是徒然。懂得欣赏与面对才是可行之计。 所以“由衷喜爱看冬天冰面上抽陀螺的小孩,”因为那种“孤独天性”和面对大地的反抗无畏。正因经过岁月的塑造,所以愈发怀念童年那“未经岁月洗礼和人情世故粘滞而萌发的最美好的人性流露。”实际上,对往事的频繁追忆,也是经过岁月塑造的人的“症状”。这时,作者则涨起的热情又开始下降。 但毕竟岁月不饶人,与其一味陷于感叹与回忆中无济于事,不如振作起来,终于明白,“人到中年,是岁月塑造的过程和结果,”是“无凉好个秋的际遇,”是“看不够呛林散之狂草的无尽感慨,”是“倾心蔡琴沧桑软语的过程驿站。”还是“只问耕田,不问收获”的豁达,结果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重要的是过程中我们年轻过,奋斗过,笑过,哭过也爱过。作者行文的感情,由此达到了一种大浪淘沙后的冲淡平和。 岁月塑造过的人写起散文,容易世事洞明,容易人情炼达。容易水到渠成,当然也容易超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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