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边塞诗人心态解读——巴人夜语之五

作者:张锋  时间:2007/3/26 7:13:25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1197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对王翰这首《凉州词》“旨趣”作何把握,历来存在争议:有人认为是对战争罪恶的控诉,是“悲伤语,沉痛语”;有人认为表现了将士激昂慷慨义无反顾的爱国精神,是“豪壮语,悲壮语”。到底作何指认、解读?
  其实,存在解读障碍的又何止《凉州词》?盛唐边塞诗人的不少边塞诗作有此“共性”。要真正解读,必须按朱光潜先生所谓“知人论世”之法,既“知人”,更应“论世”——对盛唐背景有所爬梳、了解。
  隋唐统一结束了近四百年分裂动荡局面,经初唐治世安民,开疆拓土,到盛唐,国力强盛,国土辽阔,呈现出“盛唐气象”。在政策上,限制豪门士族势力;在用人上,兴科举,擢官吏;在思想文化上,儒释道并举并重。加之经济日兴,舟车更便,文人士子游学登临甚众,因而,视野更为辽阔,胸襟更为博大。于是,唐代文人士子萌生建功立业的愿望。当时边事不休,文人崇尚军功,“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杨炯《从军行》)成为当时众多士子的共同心态;而国内承平气象又自然使人想到秦汉王朝空前威严雄浑气象(因此之故,唐代文人爱在诗中出现“秦汉”字眼,如许浑《咸阳城东楼》中 “鸟下绿芜秦苑夕,蝉鸣黄叶汉宫秋”,李白《忆秦娥 》中“西风残照,汉家陵阙”,王昌龄《出塞》中“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这种对秦汉王朝的追慕情怀,笔者姑名之为“秦汉情结”),这更激起诗人心中的豪情。在这一背景之下,王翰在《凉州词》中吐露的应是“豪壮语”。据《全唐诗》载,王翰处身于开元盛世,“登进士第,举直言极谏……日与豪侠饮乐游畋,坐贬道州司马”。由此可知王翰禀性刚直豪爽,其诗当视为“豪壮语”。即便诗中有些许感伤,但亦为建功的豪情所掩盖,“豪壮语”中有“悲壮语”,“悲”不失其“壮”。
  盛唐边塞诗人中作豪壮语者颇多。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以“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极写军情之急,以“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力衬唐军之勇。高适在《燕歌行》中,以将士面对“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的酷烈战争,表现出“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哪顾勋”的无私报国。就连喜好云游山川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也有“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塞下曲》)的报国豪情。这些特质,无不归结于盛唐气象。没有盛唐,就没有豪气干云的边塞诗人。换言之,盛唐边塞诗是盛唐与边塞诗人美丽相遇的牡丹与奇峰。
  不可回避的是,盛唐边塞诗人的这种豪情往往伴随着“边愁”。边地辽远,生活苦寒,“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李白《塞下曲》),羌笛“怨”杨柳自在情理之中。在组诗《从军行》中,王昌龄才抒发“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的豪情,又流露出“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坐海风秋。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的愁绪;在李颀笔下,男儿“赌胜马啼下,由来轻七尺”何等豪迈,“今为羌笛出塞声,使我三军泪如雨”(《古意》)又何等凄切。在组诗《凉州词》中,王翰既有“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豪迈,又有“夜听胡笳折杨柳,教人意气忆长安”的哀愁。
  当唐军数次失利之后,面对铁骑陷没瀚海、甲胄抛洒边关的事实,“边愁”更多体现为幽怨。李颀《古从军行》中“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葡萄入汉家”就表现出对战争的怨恨。这种怨恨情绪,在国力衰弱、王朝式微的晚唐,就日渐突出了。“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陈陶《陇西行》)表现的是战争给百姓带来的悲剧;而“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曹松《已亥杂诗二首》)将矛头直指统治者。
  不过,在盛唐边塞诗人心中,豪壮为其主旋律。因为诗人是时代的歌者,作品是时代的投影。在时代的怀抱中, 诗人的心曲必然会在作品中留下回声。当我们拥衾夜读,或静听帘外风雨之时,瀚海与雪原,刁斗与羌笛,长剑与铁骑,无不在盛唐诗人的豪迈劲朗的高歌中,如一路风,自册页飒沓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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