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小说的散文化倾向
刘培培
汪曾祺的名字是与《受戒》、《大淖记事》联系在一起的。汪曾祺六十岁写《受戒》,轰动一时;六十一岁写《大淖记事》,传咏四方。作为羯鼓铿锵中的锦瑟银筝,两文开八十年代中国小说新格局。汪曾祺作品数量不巨而质量上乘,篇篇闪光。他的笔下,有食色,有男女,有民风,有民俗,对于打破"文革"后那段冰冻期特有的话语禁忌,功不可没。浑厚的国学底子,出色的古文修养,以及对民间文化的天然亲和,直接垫高了他的创作,决定了他作品特有的文体价值。
汪曾祺小说的散文化倾向,受到废名和沈从文的较大影响。
废名作品的特别之处,是田园牧歌的情调加上古典式的意境的营造,致力于乡村的风土人情,特别是乡村的儿女情态,他所写的是“作为抒情诗的散文化小说”,也就是说,他不但是把小说当作散文来写,而且还要把散文化的小说写成抒情诗。
沈从文的小说创作则较多地受到废名的影响,一方面以“乡下人”的眼光看城市,对现代文明进行无情的讽刺和批判,另一方面,则立志要成为湘西生活的叙述者和歌者。因此,以废名和沈从文为代表的京派小说家,不仅在创作上 “通过作家人生体验的融入、散文化的结构和笔调,以及牧歌情调或地域文化气氛的营造” 形成了“文体风格趋于生活”的共同特点,而且,还在理论上对“戏剧化小说”进行质疑,反对装假、做作和矫情,主张消除小说的戏剧化设计,特别是在故事情节上的人为结构和人物性格上的刻意追求,恢复生活的原状,展示生活的本色,写作自自然然的散文化小说或“随笔风格的小说”。
汪曾祺小说的“散文化特点”主要是由“小说的结构”来体现的,常常是先写环境,再写人,而且是写“事”重于写“人”。其结构是按照生活的多维流动来构建的,也就是说,是按照生活“本来的原貌”来描写的。汪曾祺敢于把小说当作散文来写,一方面是因为他学养丰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自己故乡的风俗人情和掌故传说更是如数家珍,有一种博识的杂家的风范,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生性淡泊,崇尚自然,讲究情趣,讨厌做作,反对小说的戏剧化。
汪曾祺小说的语言风格是由他独特的语气、语调和语感共同形成的。其总的特点是简洁自然、不重修饰。《受戒》按作家自己的说法,是“写四十三年前的一个梦”。作品的开头,一上来就是两段梦幻式的“呓语”,简短得不能再简短了:“明海出家已经四年了。”“他是十三岁来的。”开头的简短,意在强调语言的自然直白,用一种平静质朴的“语气”给整个小说定下一个基调(语调):故事虽与梦幻有关,与爱情有关,但文字却不华丽,不失自然朴素之美。正如作家自己所说,“作品的语言映照出作者的全部文化修养。语言的美不在一个一个的句子,而在句子与句子之间的关系。包世臣论王羲之字,看来参差不齐,但如老翁携带幼孙,顾盼有情,痛痒相关。好的语言正当如此。”也就是说,他不讲求一字一词的推敲的奇特,而追求整体的氛围和韵味。
虽然我们还不能说汪曾祺主观上想创造出一种新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