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卢梭
作者:佚名 时间:2008/5/29 10:14:54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1777
一一让雅克•卢梭!
你是那么的纯真、狂放、孤独、敏感。你在思想的沙滩上飞叉叉地撒野,在自然的怀抱中赤条条地撒欢,心中回应着天籁大音的深情呼唤。
笑天地寂寥,
看浮生如蚁,
有真理在手,
你飞去来兮!
你那不羁的思想和自由的情愫丛立如狮鬃,如野草,如棘林,招引电闪雷鸣,舞弄风霜雨雪。
山呼海啸中,你迎着未来的时光昂起头,昂起头,昂成一尊线条极其生硬的雕塑,硬茬茬地栽在历史的时空里,慢慢地走根、绽绿。
你用上帝之鞭拷问自己,质证你那清澈透明的真诚坦白。
你以最杰出的才智写出了许多无比伟大的作品,又以最本真的性灵塑造了一个特立独行的自我。你本身就是一部伟大的作品。在你的尾声里,你奋勇夺过上帝的长鞭,横指天 下苍生,慨发古今浩问:
我,不就该是我吗?!
而你们
是怎么回事?
你
是什么东西?
况且,
你还是你吗?!
当末日审判的号角吹响,你捧着你那跳动的心,走到上帝跟前,翘首一声喊:“谁敢说,我比这个人更好?”于是,你纵情宣告无悔的叛逆和衷心的皈依,坦然,怡然,傲然,卓然。
你热爱自由、真理和友谊,珍视一切的美好和美好的一切。
你心里总是充满高贵的豪情和素雅的友爱,而决不存有一丝一毫卑贱的畏怯和庸俗的阿谀。
最卑微又最高贵,最朴质又最风雅,最贫困又最富有,最本色又最独特,最感性又最理性,最透明又最深邃……
你应该而且必然得到永远永远的
尊敬和礼赞!
解读卢梭
卢梭是日内瓦一个钟表匠的儿子,少年时因不堪忍受雕刻学徒的屈辱生活而出走,作过流浪汉、食客、诗人、随从、音乐教师、使馆秘书,经过艰苦的自学,他在数学、物理、化学、历史、地理、天文学,尤其是文学、哲学、音乐(发明了简谱)方面积聚了广博渊深的知识,成为十八世纪最杰出的启蒙主义平民思想家、浪漫主义先驱作家。卢梭晚年遭受恶毒的诬蔑和残酷的迫害,乃愤然于颠沛流离之中写出旷世奇书一一自传《忏悔录》,真诚地展示其既辉煌荣耀又坎坷酸辛的一生。卢梭的作品是伟大的,而《忏悔录》中的卢梭本人也以其传奇的曲折、深刻的丰富、烂漫的永恒而堪称一部作品,一部作品之作品,一部惊世骇俗、彪炳千古的伟大作品!《忏悔录》沿着时光的旧痕,把卢梭一生的散珠碎玉、零篇杂页编串起来,绾结成一个极其简单而又非常伟大的主题:我就是我!
“我就是我”首先在于“我就是我自己” 。这表现在卢梭的自我崇拜及伴随而来的人格独立。
卢梭从一个钟表匠的店铺里带着天真而又深邃的微笑走出来,经过流浪汉的漫漫长路,迈入十八世纪思想和文学的高高圣殿,而成一代启蒙大师。然而,他始终把自己视为布衣,深深眷恋着布衣的情趣和风范;更有甚者,他为自己的平民出身而自命不凡,毫不识趣、一无畏惧的给予名流显贵以极度的鄙视和深深的嘲讽。因为在他看来,平民的世界远比上流社会清洁、高尚而且优越得多。纵观卢梭的一生,我们发现,作为思想文化大师的一介平民的高度自尊心、自信心、自豪感和强烈的反叛精神、独立意识,构筑成这个自我崇拜者险绝奇丽的精神高塔,高塔的核心,是自我极值;高塔的基座,是“真”;高塔的顶端,是“善”。
正因为如此,卢梭才很自然地在启蒙主义与封建主义展开的激烈论战中,用“同样强有力”的笔峰,给路易十五的岳父、波兰国王斯塔尼斯拉夫•列辛斯基以“充分驳斥",“在这篇文章里,让公众知道,一个平头百姓也能捍卫真理,乃至和一个君主抗衡……我的朋友们都为我惊慌起来,以为我巴士底狱是坐定了。这种畏惧,我连片刻都不曾有过”。卢梭的言行,最为有力地说明而且宣扬了一个自我崇拜者的自信。在那个专制、暴虐的时代,在封建等级制度和观念森严壁立的法国,作为平民的卢梭把自己对贵族乃至君主的崇拜之心荡涤尽净,没有敬畏,没有迎合,更没有阿谀,只有手握真理、顾盼自雄的傲岸和顽强,这无疑是震俗撼世、难能可贵的,至少,作为一个思想家,他因而有了独立的思维,作为一个著作家,他因而有了自由的性灵。
卢梭处处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平民风采,而这种平民风采,贯注着自我崇拜者的自尊和自豪。当其诗剧《乡村卜师》拿到宫廷演出时,“那一天,我穿着跟我平常一样的便服,满脸胡须,假发蓬乱",昂然步入宫廷,并且“把这种不合时宜的装束当作勇敢的表现”。卢梭这种狂热的自尊和极度的豪迈,几乎出离了自我崇拜的激情。
在其自我崇拜的思想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他那强烈的反叛精神和独立意识。《乡村卜师》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国王慷慨赠予卢梭年金,卢梭断然拒绝,而且毅然出走,避居乡下,以抄乐谱为生。因为,他深深地懂得:“有了年金,真理完蛋了,自我完蛋了,勇气完蛋了。从此以后,还谈得上什么独立和淡泊呢?一接受年金,就只得阿谀逢迎,或者噤若寒蝉了……”年金这物质的诱惑,会让人遭受绳索的羁縻,趴伏于地,蜕变为狗;而卢梭是绝对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的,他宁愿苦作一匹瘦骨嶙峋的野狼,时时扬起枯瘦的下巴,龇出尖利的牙齿,也绝不堕落成一条可悲的“幸福家犬”。在世人看来,其孤傲峥嵘几近愚顽,其桀骜不驯等同愚妄。然而,卢梭独立了,并因而成为永远的泸梭。况且,对于卢梭这样的高人雅士、硕师巨擘,蝇营狗苟的凡夫俗子是没有资格与能力去衡量和评判的。
总之,在卢梭的观念和表现上,其值高于众人,其气雄于万夫:人是万物之灵,我乃灵中之杰,飒飒横空出世,翩翩天马行空,以我为尊,唯我是崇。此之谓典型的自我崇拜。
自我崇拜造成卢梭与环境的反差和冲突,把他与十八世纪那些奴颜媚骨、随波逐流的昏昏群氓、芸芸众生拉开了一个永恒的哲学距离。因而,才没有卢梭的畸变和奴化,才随其人格的独立而让卢梭成为卢梭自己;才让卢梭那超前的脚步从专制、昏昧和盲从的时代里跨越出来,背影投入历史长河;才让卢梭那睿智的头颅从顶礼膜拜的人海中挺拔出来,思想飞扬千古八荒;才让卢梭那卓绝的作品从狂犬吠日的喧嚣中砥砺出来,心智接通无穷思考,灵魂触发许多情怀……
这是卢梭的伟大之处,也是卢梭的不幸之源。须知,封建主义依靠专制、愚昧、依附(人身的和思想的)而得以维持,它绝不容忍自我的觉醒、人格的独立。然而,君主的愤怒、教士的诅咒、文人的诬蔑、愚氓的冲击和政府的驱逐,都根本不能改变“我”对自己的信仰:“我一直认为,并且现在还是认为,总的说来,我还是最好的人”;“不管末日审判的号角什么时候吹响,我都敢拿着这本书(《忏悔录》)走到至高无上的审判者面前,果敢地大声说:‘请看!这就是我所做过的,这就是我所想过的,我当时就是这样的人!让他们听听我的忏悔……然后,让他们每一个人在您的宝座面前,同样真诚地披露自己的心灵,看有谁敢于对您说:我比这个人更好!”从此,世界苦海之中站起了一个最高的哲人,他置身日月星汉,环视碧海青天,俯瞰庸庸群生,指点渺渺尘寰;他无所顾忌地坦露心灵,无所畏惧地张扬自我,傲迎风雷之嘲讽,直面雪雨之飘打,无怯地站立于地,无隐地发表于天;他叉开两腿,张开双臂,拥抱云中霹雳,呼唤天外狂飚;他偶尔回首,莞尔一笑,轻轻抚拍仇敌之额,温言软语:“亲爱的,你真可怜……上帝保佑你!"
“我就是我”这一主题的另外一层,是“我是我心灵”。这主要是通过卢梭遵崇心性来实现的。如果说崇拜自我造成卢梭与环境的对立,那么遵崇心性则带来卢梭与自身的和谐,使内在的“我"映照为外在的“我”,外在的“我’’回复到内在的“我”,卢梭成为卢梭的本真。
“在我整个的一生中,人们已经看到,我的心像水晶一样透明,从来不会把藏起来的一个稍微强烈的感情隐瞒一分钟”。
“我生来就不可能对我所想到的和所感到的一切,丝毫有所隐瞒”。
卢梭在自传中多次表明自己襟怀坦荡,表里如一,这确实是可信的,因为卢梭敢以常人羞于启齿的隐私示人,在生活中自然能够做到真诚、直率,而且从他叙述的事例看来,也确实如此,更何况,这本来就是卢梭的哲学追求和生活准则。如果细细研读作品,我们就会惊喜地发现:遵崇心性与皈依自然的思想是互为补充的,而思想情志的真诚表现和自然流露,则是必然的逻辑发展,强调循性守节,适己任性,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请细心研读,注意到以下几点:
I、因为卢梭觉得“我生来就是为了退隐和乡居的,不可能在别的地方得到幸福",于是,为了不拂逆这颗天生的对自然乡野的爱心,卢梭厌弃都市,一生追求乡居,以致于劝阻他留居巴黎的狄德罗等人与之分道扬镳,最终成为敌人,而卢梭痴痴依然,至于老死而不悔。
II、因为“我生来就好交朋友,我的脾气平易而温和……"于是,卢梭终身执着于斯,忠诚于斯,也倒霉于斯。虽然他也做过对不起朋友的事,但是他的心充满愧疚,并总是在友情和功利之间选择前者。比如,为了和流浪少年巴克勒的友谊,他抛弃了古丰伯爵为他提供的飞黄腾达的机会,拿着玻璃喷水器,流浪四方,豪歌天涯、:“再见吧,都城!再见吧,宫廷、野心、虚荣心!再见吧,爱情和美人,还有去年一路而来所盼望的奇遇!”
III、卢梭永是顺应他的真性灵,并总是为之而求索,为之而牺牲。实际上,这是卢梭遵崇心性的一种更为强烈的表现。因为,这些真性灵乃是其心性本色中最深厚的沉淀,他不惜有所牺牲从而有所维持,是足够悲壮的了。而在卢梭的生活中,其对个人心性的遵崇表现得最多的,还是不虚伪、不做作,发乎内心,止乎性情,自然而然,原色原味,绝不虚伪和文饰,做到透明似的直率和童稚般的真诚。
卢梭的内心世界、性灵本色是如此的坦露无遗,他便与钩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时风形成尖锐的矛盾。个人心性的真诚展现冲淡了对于人情世故的关注,难怪乎卢梭不能因利害关系而掩抑自己对乌德托夫人的爱情,相反,在与乌德托夫人圆那场爱之梦时,“就在那片树林里,正对着埃皮奈夫人的房子,并且就在她的窗下,谈我们的爱情……她自以为被人欺上脸了,便用两只眼睛往心里灌足了怒气和愤恨"。从此以后,曾是其密友、保护人的埃皮奈夫人一变而为卢梭的死敌。同时,个人心性的坦率流露,必然忽略对别人的提防。卢梭天真地向狄德罗透露了他把婴孩送到育婴室的事,不就拱手送给了别人一件致自己于死地的利器吗?
由此可见,对个人心性的顺应和适从,又造成卢梭与世俗环境的更加不顺应和更加不适从。因此,卢梭是独立的、真诚的、可爱的,又是孤独的、迂阔的、不幸的,这就必然演绎出他那既辉煌又黯淡,既豪迈又酸楚的另类人生。
然而,其生命的光华是别具异彩、灿烂夺目的。虽然与乌德托夫人“那一场既糊涂又不幸的恋爱成了使我身败名裂的导火线”,而轰动世界文坛的浪漫主义先驱作品《朱丽》,也为诠释这场伟大的情劫而来到世间,它欣慰而骄傲地赢得了如雷的掌声和如雨的眼泪。
归结起来,“我就是我”这一主题由两层构筑起来,是内与外的统一:“我’’与环境的关系是外面的一层一一“我就是我自己”;“我’’与自身的关系是里面的一层一一“我就是我心灵” 。二层组合,内外相构:“我就是我’’一一“我就是卢梭”一一“卢梭就是卢梭”。特立独行的卢梭是广阔宇宙中、悠久历史上唯一存在、不能替代、不会混淆之“仅有的一个”。
如果说“我是我自己”盛开着“善”的花朵,那么,“我是我心灵’’则进射出“真’’的光辉。华光浴奇葩,自会结出奇美的硕果。
千百年来,由于政治思想的钳制和经济文化的奴役,人遭到深重的束缚和异化,平庸流行为风格,奴性上升成个性,进而造成艺术的异化,自由创造的人本质被削弱了、抹杀了、颠倒了。要解放沉重压迫之下苦苦呻吟的艺术,首先要解放变形的人。
人类的崇拜观,已经历图腾崇拜、神灵崇拜、祖宗崇拜、个人崇拜、物质崇拜的漫长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作为万物之灵的人总是虔诚地匍匐于自我之外的某种“力量”。因此,这个世界长期以来都是那么专制、愚昧、昏庸、怪戾,充满重复,充满平庸。崇拜观念向自我的转移,哪怕偶尔发生在先知先觉的智者、哲人的知行中,也是人类的极其伟大的惊喜。从此,人本质露出一缕希望的光芒,才有了真正的自我,这个世界才相对地有了一点独立、自由、纯情、浪漫,才有了个性而生动异常。
当然,崇拜自我是有极苛刻的条件的:个人自身素质极优极美,天资卓绝,手握真理,而且道德高尚,悲天悯人,从而令自己都衷心地激佩不已。庸碌之辈欲崇拜自我也只是发傻,卑劣之徒欲崇拜自我则如同作恶:这些人都是不可能而且不应该有这种崇拜的。况且,真正的个性解放、精神自由的逸士、达人、自然人是什么都不用崇拜的一一包括无论多么优秀的自我。因为,无论什么崇拜,在其执着的景仰和维持中,总有着本质上的偏激和虚妄。由此观之,崇拜自我固然是一种巨大的进步,但同时又是一种不小的局限。
自由的艺术创作需要表现作者之真风骨、真性灵,就必须人格独立且遵本崇真。作者的自我崇拜造成了回归艺术本质的可能,而其遵崇心性则使之成为现实。
卢梭,一部作品之作品,意蕴深广,非凡奇绝,其人生主题的意义,即如上论。
卢梭是一个真实的人,大写的人;但并不等于是一个完美的人。他有很多弱点,做了一些错事(如无论他怎样辩解,抛弃与女仆所生的五个婴孩之事,终归是违背人伦的)。他确实时常唯我独尊、不近人情……现在,我们——凡俗的我们——以审美的眼光观照他,并且褒扬有加,乃因与之有相当的距离罢了。如果我们是他的同时代人与他同顶一块天,也未必能与之相投。但是,现在,我们必须客观地看到:卢梭之种种瑕疵,只是这一部作品之作品的美妙结构中的小小败笔,无损于其伟大。而且,作为启蒙运动、思想革命时代的一位思想、文艺的大师和闯将,其伟大,不在于作为一个圣人的十足的完美和无比的高尚,更不在于作为一个凡人的获取食物的能力和周旋世俗的技巧,而是在于:他在那特定的时代里,在那特定的情景中,以自己卓越的才智、高贵的心灵,最大限度的真诚、最为残酷的痛楚,最洪博意义的坚强和最深刻意义的勇敢,在人类历史的心灵之海里,高扬起了一面美丽绝伦、眩目惊心的风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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