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至乐是读书——我的阅读生涯
作者:黄建宏 时间:2009/10/17 21:55:23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1868
一 、苦难的童年
我生于一个极端贫困的家庭里。
小时候母亲就长期生病,全家靠父亲每天劳作挣几个钱吃饭,维持生活,虽然母亲的病日甚一日,但由于四邻都说我长得聪明,父亲决计让我下学读书。于是,在七岁那年,我背着母亲在床上为我做的土布书包去上学了。
那时学习很轻松,没有多少作业,不像现在小中学也有做不完的作业。每天都很早就放晚学,回家以后,就挎了一只篮子打羊吃的草。我们这里到处都是庄稼,不同于北方可以放牧,羊都是拴在羊棚里的。家里也不管我打到多少草,所以我常常和小朋友一起玩。没有钱买玻璃弹珠,就在家屋后种了几棵“菩提珠”秧,长大后买菩提珠,积下几分钱买了几颗弹珠。天天傍晚和小朋友打弹珠。玩得无聊了。有一次,到我父亲的店里玩,看到桌上有一本小人书(连环画),题目叫《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之后没有什么印象,心里想,书里怎么没有炼钢铁的话啊?但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连环画书,大概这是最早的启蒙吧。
二年级上学期,因为我期末考试成绩全班最好,两个一百分,老师告诉了父亲,父亲心里高兴,就在过年的时候给我两毛压岁钱,算是奖励,两个哥哥也给了一毛,这样我手中就有四毛钱了,但大哥也不是省油的灯,怂恿我买本连环画大家看。于是我就买了一本《宇宙锋》,哥哥买了本《关羽之死》。《宇宙锋》是写赵高指鹿为马,并企图将其女赵艳容送给二世为妃,赵艳容本已许给大臣匡某之子匡扶,但赵高将他们陷害后,迫使女儿进宫,于是赵艳容在金殿上装疯卖傻,作弄昏君。这对我这个十岁都不到的孩子来说,能看懂么?于是,我将这本书要与大哥的《关羽之死》交换,大哥没办法,谁叫他怂恿我买这本书的呢?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本书究竟什么内容。大哥的记忆力特别好,他每天晚上都去说书的茶馆里听说书,能够说许多的故事。三国演义是他非常熟悉的,所以他就将书和我交换了。
从此以后,我爱上了古代英雄,如关羽这样的杰出人物,比如张飞、赵云、黄忠、张辽等。
三年级时能够读一些书了,大哥借来什么《薛刚反唐》、《金台传》等解放前出版的旧书,这些书都是竖排版的,纸质很薄很有韧性,我们叫这样的纸为韧皮纸。从此以后,我不再去钓鱼打弹珠了,完成作业后就看书。做作文时还能够用上几个故事为例子,所以老师就很喜欢了,常常在作文课上读我的作文。那时,真的希望天天上作文课。
六一儿童节时,全乡开小学生运动会,我没有什么比赛项目,就和两个小朋友到远在十多里的一个镇上去,因为听说那里的书店有好多新书。去了之后,看到书架上真的有许多书,的那时没有开架选书的。
在根本没有课外书,那正是共和国建立之初,教科书上也没有什么古代诗歌,读到的都是领袖事迹和革命故事。记得在二年级时偶然之中看到一个同学的扇子上的一首唐诗:“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那时对这首诗所含的意义当然压根儿不懂,只是想它写得真简略,寥寥二十字,就把寻者和答者的双边活动都表达得一目了然,清清楚楚,真是好文章,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写出这样言简意赅的文章就好了。这样就注意起诗来,也常常听到老师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的话,我心里很纳闷,什么叫唐诗啊,这是好文章吗?所以很自觉地询问别人唐诗是什么,父母目不识丁,怎么知道唐诗呢?父亲就说,唐诗就是李白,你长大后也要做李白啊。于是我主动地去寻找李白。问老师,什么是李白啊?老师就在课堂上讲了“铁杵磨成针”的故事。又是在扇子上,我读到了《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我把它背下来了。从此我贪多求快,细大不捐,只要是诗就抄下来,记在脑子里。这样就渐渐地爱上了古代文学,想方设法向别人借书看。记得邻居的一个女孩考取了一所省重点中学,她那时候学的语文分“汉语”和“文学”两部分,也许她不喜欢语文吧,暑假里总是把“文学”书随手丢在桌子上,这样就给只上三年级的我提供了阅读的机会。她看到我读她的书,总是嘲笑我,小屁孩你会读懂吗?但就在这年暑假里,我知道了《诗经》、李白、杜甫、白居易,也读到了《岳飞枪挑小梁王》、《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等章节,这为我在今后的岁月中爱文学,爱诗歌打下了基础。
初中里不知什么原因,学校里让学生自己管理图书馆,我正好被老师看中,当了图书管理员。那时正是共和国最困难的时候,物质匮乏,连印刷的书籍纸都是又黄又粗糙的。但我在图书馆里竟然将当时出版的许多长篇小说都读遍了,甚至现在人们不大提起的的《乘风破浪》、《山乡巨变》、《阳光灿烂照天山》、《雁飞塞北》等都读了。厕所里、上学路上、睡觉前、吃饭时,只要能够利用的时间,我都用来读书。这样就被有些人笑为“书痴”。现在记得最清楚那时中国青年出版社编辑出版了一套《青年修养通讯》,我读到其中一篇文章里的一句“每当读到岳飞《满江红》里的‘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心中一股豪情油然而生,很能激发人的上进”,这句话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岳飞是一个抗金英雄,爱国将领,怎么也写过文章?什么叫“满江红”啊?我得寻找到它。于是问老师,老不告诉我,(怕被人知道引火烧身),最后我还是在一本小册子里看到了。以后我的作文里就常常用到岳飞的这句话。
上了高中后,除了每天下午或者晚上去阅览室去读书读报读刊物外,在非常困难的生活条件下,我也节衣缩食,买了许多书籍阅读,特别是一套游国恩等编写的《中国文学史》,让我好几个月勒紧腰带,老师知道后批评我为“偏科”。其实这是我个人的爱好而已,哪里是偏科?三年期间,我接触到大量的文学作品,有现代的那些著名作家的文集,如茅盾、巴金,特别是郭沫若和曹禺的戏剧,《人民文学》上发表的曹禺,梅阡、于是之合作的《胆剑篇》令我读得血脉贲张。这段难忘的岁月至今还历历在目。此时,我把《唐诗三百首》抄写了两遍。通过抄写,也逐渐对一些诗产生了那种“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的感觉。
十年的动乱中,身罹查抄所谓黄色反动书籍之祸,家中书籍,被抄之一空,陪伴我的只有三本书:一是喻守贞编注的《唐诗三百首详析》,一是普希金的《欧根•奥涅金》,另一本就是《石头记》(有绘图及护花主人和大某山民评析,是阅读《红楼梦》比较好的一个版本)。在近十年广阔天地的生活中,身居陋室,风晨雨夕,茕茕孑立,一灯如豆,我读着,体味着那三百首唐诗,丝毫也不觉得寂寞与孤单。在“读书无用论”甚嚣尘上的时候,许多人笑我呆笑我傻,我依然如故;纵然夜气如磐,我也没有感到寒冷。尽管身不满五尺,力不能扛鼎,举家食粥,但我没有像孟郊那样哀叹“食荠肠亦苦,强歌声无欢。出门即有碍,谁谓天地宽”,而仍然十分自豪地立于芸芸众生之中而毫无愧色,因为我的生活是这样的充实,我的腹笥里装着最美好的知识,尽管我在物质世界里是这样的贫困,但我是精神的贵族!
现在还记得那时夏日读诗,中午的时候搬了两条长凳子到竹林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昔日有七贤,林中共濯足。”躺在凳子上全神贯注地读,读到妙处,悠然心会,就如才尝甘果,口中甘甜不尽,获得极大满足。迷迷糊糊地在梦中还请教李白、杜甫等老先生,疑义相与析,醒来才笑自己是多么的痴呆!这情景正如蔡确《水亭》中描写的: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睡起莞然成独笑,数声渔笛在沧浪。
即使最忙的夏收季节,烈日炎炎,我与队里的小伙们一起挑着麦担,虽然很辛苦,肩肿腿软,但有时想到李大钊的“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自觉地学阿Q,把肩上的麦担看作是担着道义——为革命出力!休息的时候,躺在麦堆上,望着眼前的大运河,河水一碧澄澄,轻轻地泛起涟漪,河面上波光粼粼,白帆片片,温庭筠的诗句就浮上心头:“目极云霄思浩然,风帆一片水连天。”这是田家乐啊(又阿Q一下)!这时候,把什么辛苦,什么不得志,统统都丢诸脑后了。
数九隆冬的夜里,读到《红楼梦》里大观园里的少男少女们一顿螃蟹宴就吃掉穷人一年的开销,望着家徒四壁,自己整年奋斗而不能糊口,不禁忧从中来:人世间为什么这样不平?但想到王勃《滕王阁序》里的“君子安贫,达人知命”,想到宋人杜小山《寒夜》,也就消尽了胸中的块垒:
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
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为什么啊?因为我想到自己虽然穷困潦倒,甚至缺衣少食,但我有诗相伴,正如寒夜客来无酒,却有月下梅花可赏,便是高标超俗的享受。阿Q精神胜利法是穷苦人最好的自我安慰剂。我突然发现鲁迅把这种精神胜利法加在阿Q头上,而不加在赵太爷、假洋鬼子身上的原因了。伟大,值得崇敬的鲁迅先生!
有时,大雪纷飞,一个站在窗子前面,看着雪花飞舞,想到在1966年的冬天徒步去北京曾经有过的“雪里行军情更迫”的情景,更想到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位香山居士最后官做得不可谓不大,但也以这样的生活为乐,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诗兴勃发之际,用几毛钱打上两斤米酒(那是家乡的人们最喜欢喝的最便宜的酒),买了半斤猪头肉,酒在煤炉上温热,请几个狐朋狗友一起喝个痛快。酒酣耳热之际,比赛谁记得的诗多。这是多么浪漫、多么潇洒、多么悠闲的享受啊!
少年壮志不言愁!在这段时间里,诗给了我在逆境里坚守信念的力量;诗让我坚信在这寒冷的人世间总有真理在,总有光明在,总有温暖在!
诗的力量可以使人从野蛮走向文明,从低级走向高级,从庸俗进化到高雅!一句话,能够改变人的素质和修养!
文革后上了大学,因为学的是中文,所以接触诗歌比较多,看到臧克家“狂来摔破琉璃镜,还我青春火样红”的旧体诗作,心里好感动好感动,古语说,三十而立,我们这一代,竟然三十岁才上大学,青春年华早就逝去,但对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用!我天天泡在图书馆里,资料室里,如饥似渴地阅读大量的古代诗歌,阅读人们对那些名诗词的分析。诗歌充实着我的生活,浸润着我的灵魂,感染着我的思想,占领着我的精神空间,我与诗几乎达到了“相看两不厌”的境界。在读的同时,也写了一些有关的欣赏文章在刊物上发表。时间长了,欣赏诗歌更多地和人生世道相联系了,往往社会中生活里的某一个现象,某一件事情,使我想到某一首诗,某一句词,于是也就断断续续写了一些读书笔记。
在古代,吟诗作赋填词是生活中最高雅的享受,它是人们精神的需要,梁武帝就曾说“一日不读谢诗觉口臭”。这是对待人生的一种积极态度。即使是那些平民百姓,也会以能够读几首诗为荣。
唐代诗人李涉遇盗赋诗是有案可稽的佳话。据《唐诗纪事》载:“涉尝过九江,至皖口,遇盗,问:‘何人?’从者曰:‘李博士也。’其豪酋曰:‘若是李博士,不用剽夺,久闻诗名,愿题一篇足矣。’涉题一绝云:‘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他时不用逃名姓,世上如今半是君。’”豪客们听了他的诗后,非常高兴,饷以牛酒。这里不但反映了当时人们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社会倾向,而且也从中可以看出诗歌为广大人民喜爱到何等程度!
当然,李涉这样写,除了迎合群盗,也很真实地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诗里充满了对社会动荡不安的感叹,道出了“盗贼本王臣”的事实。只是官逼民反而已。
《东方闲情》中的《嗜诗风尚》(董晋著)也叙述了这样一个饶有趣味的小故事:
江南有个秀才叫张自然,这是因为他说什么都“自然”“自然”而得到的诨号。这一年年关将近,家中什么也没有。夫人对他说:“先生,我们家里不说办年货,就是年夜饭也成问题,你该想想办法啊!”他马上说:“自然,自然!”一面又埋头吟他的诗。到了大年三十,人家欢天喜地地放爆竹,贴春联,吃年饭,而他家里却冷冷清清,夫人在旁边落泪,此时只见张自然拿出笔来,在大门上题诗起来:
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件都在别人家。
今日自然然不得,……
写到这里,他沉思片刻,夫人以为他这个时候总该想想吃饭问题了,哪知他眉头一皱,写下下面这句话:
不如后院赏梅花。
晚上,知县巡视民间,但见这家没有贴上红纸春联,但却有一首诗书于门上,一读,不禁开怀大笑说:“好一个后院赏梅花!这秀才倒很开通达观,而且雅兴不浅啊!”连声赞道:“诗不错,人品也好,治下有这般高雅善民,何愁盗贼为害!”就命人送去一担年货。而他依然饶有情趣地在赏梅呢!
你看,面临无衣无食,难以卒岁的现状,这位张“自然”诗人依然赏梅写诗,这是怎样的一种健康乐观的生活态度!可以肯定,这种人是永远不会患忧郁症的。今天我们这些人就是缺少这种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整日奔波与名利场中,为家,为老婆孩子,为舒舒服服上享受,为自己要比别人生活得更好,真是“利欲驱人万火牛”。结果各种各样的疾病都来了。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古代不但文人喜欢吟诗填词,就是普通老百姓也能够说上一两句诗,记得我在初中里老师讲了这样的一个故事:
寒冬腊月,大雪纷飞,县令,秀才、地主正在一起聊天喝酒,一个长工穿着单薄的衣服为他们服务。秀才说:“我们这样玩太单调了,不妨以雪为内容,各人吟一句诗,合起来成为一首,谁吟不出罚酒一杯。”众人称善。于是秀才开口吟一句“大雪纷纷落地”,文绉绉得很;县令接上来说“皆是皇家瑞气”,当官的最善于拍皇帝马屁:地主有的是钱粮,雪下得再大也不怕,故吟“再下三年何妨”。秀才正要接下去吟。旁边的长工正又饥又饿,冷得瑟瑟打颤,听到他们竟然在胡言乱语,愤怒地骂了一句:“放你娘的狗屁”。哈哈,这四句合起来就是:
大雪纷纷落地,都是皇家瑞气。
再下三年何妨,放你娘的狗屁!
整齐而又押韵,但正反映了各人的身份和心情。我想,假如这个长工没有一点诗的基础,是不能吟出这句妙诗的。不知道今天遇到这样的情况,有几个打工者能够这样对答?
当然,这可能是笑话,
今天,书籍出版业高度发达,人们在办公室里,书房里,都摆设了许多装帧华丽的唐诗、宋词类书籍,以显示其高雅的情操与文学修养。但是由于感官文化的刺激,特别是因特网信息的传播,无数青少年钟情于虚拟世界而乐此不疲,尽管案头、书柜中有许多书籍,但只成了摆设,只显示其阔绰,痴迷于影视和各种网络游戏。他们的物质生活是如此的富有,但文化修养,思想情操却令人不无忧虑。粗鲁、庸俗、低下、卑劣、自私……许多人在慨叹,今天的人们怎么啦?当然,也有些青年学生读了一些古典诗词,但或蜻蜓点水,或浅尝辄止,便在网络上大谈李白杜甫之优劣,苏轼的文学地位等等,各凭自己的好恶说话,不做客观的理性的分析。这总使我想起范文澜先生撰的一副对联:“板凳要坐十年冷,文章不写一句空。”不坐下来,认认真真地读那些流传千古的古典诗词,不扪毛辨骨,含英咀华,作设身处地的感性欣赏和由表及里的理性分析,是很难登堂入室,继承我国古典文学遗产中的这份宝贵财富。
作为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明珠,古典诗歌曾经是人们最喜爱的精神食粮,我们曾经为自己的祖国是一个诗的国度,有如此群星灿烂的诗篇,有李白杜甫这样立于世界顶级文豪之列的诗人而骄傲。今天,如果我们不去好好的学习继承,汲取其高雅的精神营养,让它自生自灭。可以说,在不久的将来,祖国的悠久文化遗产会断送在我们的手里。也就无颜立于世界民族之林,而我们更无颜见前人先贤于地下!
人为什么要写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也。最初写诗者不一定是读书人,《诗经》三百零五首有多少是读书人写的?许多是不识字的贫苦百姓所作。“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物不得其平则鸣,生活在不平的社会里,心里必然有许多的块垒不平,只有一吐为快,当然那时没有文字狱,不会像文化大革命时期那样扣帽子、抓辫子、打棍子,人们在嘴上可以发发牢骚,唱唱自己的理想,于是那些诗便以歌唱的形式(叫它们民歌、山歌都可以)诞生了。例如大家都很熟悉的《伐檀》,那伐木工人在辛勤劳动之余,想到自己如此终年劳作,而不得温饱,那些统治阶级不劳而获,凭什么吃香的,喝辣的?为什么流血流汗劳动的人不能住自己造的房子,穿自己织的布,而他们却能够住高楼大厦,穿绫罗绸缎?想到这些,心里的火也就冒上来了,所以他们就要宣泄,就要歌唱,唱出自己心里的这口怨气,唱出对这个不公道的世界的控诉。
生活中许多现象往往会触动人感情的琴弦,令人作理性的思考。《世说新语•语言》载:“桓公(温)北征,经金城,见前为琅琊时种柳,皆已十围,慨然曰:‘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攀枝折条,泫然流涕。”桓温看到了自己以前种的柳树长得很快,使他顿发对生命的憬悟:树长得如此之快,从相反的角度看来,不就是人在这个世界上老得也很快,人的生命很短很短吗?想到这,怎么不使人泫然流涕呢!这种憬悟,是由于客观事物的触发而引起的对人生命的反省——感到生命的短促与虚无。人的生命本是很短促而又有限的,但当其雄心勃勃地去猎取功名或事业时,往往忘乎所以,不知道自己生命的短促有限,而一旦老之将至就突然发现自己汲汲以求的东西并不能使自己延年益寿,才知道“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人生是多么的虚无;而桓温却不同,他被一种特定的情境触发,自觉地悟得了生命的哲理。可以这样说,许多诗人写诗都是因为由于“生命意识的觉醒”而对社会、家庭、世道、人心产生了深深的思考或强烈的感情。譬如庾信的《枯树赋》:“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凄怆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缘情入典,借《续晋阳秋》和《世说新语》所记两则晋人殷仲文、桓温对树兴叹故事,演绎敷衍,借阐说树的荣枯,抒写自己的人生悲痛和羁旅之思,发出了感动人心的哲学感喟。这带有浓重的人生荣枯感受的句子,令晚年的毛泽东读之再三,甚至在不能时候的情况下,还请身边的工作人员朗读给他听。
正是由于这种兴发感动的力量的催化,导致古往今来无数诗人喜欢吟诗作赋。因为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是宣泄感情的最好工具。诗,作为语言的艺术,它用最精练的语言,写出最复杂的情感,可以直抒胸怀,也可以含而不露,让读者去体味。
袁枚《遣兴》诗说得好:“夕阳芳草寻常物,解用都为绝妙词。”大自然充满了哲理,只要细心观察,用全副身心去体会,就能在其中发现无穷的真谛,一旦有所触发,写成诗歌,就会有真正的情趣、理趣、谐趣。
同样,读诗词,欣赏诗词也是为了寻找与自己感情共鸣的需要。或者是从那些诗词里得到某些方面的启迪或感悟。读好诗就像尝千年陈酒,鼻子一嗅,就醺醺欲醉;如品龙井新茶,点滴在嘴,便口角噙香。当然,这种感觉,只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
毋庸置疑,诗歌与人类生活关系的确很密切。情动于衷而形于言,这最恰当最美好的“言”就是诗歌。作家艺术家的文学修养都离不开诗歌(今天那些快餐文化的作家们除外),而大凡热爱文学的人们没有不喜欢诗歌的。不要说自己去写,就是在生活里我们几乎每个人都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你登上高山,看到无比壮观的景象,你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苏轼的“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或者是李白的“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你看到母亲在为你打点上大学的行装,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她在灯下忙碌的情景,你会想到孟郊的《慈母吟》而泪流满面;一个人孤身在外,寂寞的时候偶然看到李白《静夜思》的条幅而苦苦地思念远方的亲人;你在陶醉于初恋美好的时候,提笔给对方写一封情深意长的信,表达自己真诚的爱,很自然地会想到李商隐的“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这些诗歌茹养着我们的灵魂,它们已经融化在无数中华儿女的心田里,也许,遇到上面这些情况,最能够说出自己心声的,只能是那些千锤百炼历久弥新的古代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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