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为盾月为妆
雨箭风刀屡屡狂,泰然一笑手轻扬。诗词为盾月为妆。
舀取童真清世韵,牵来绮梦绕荷香。恰如兰草在萤窗。
看完陈传兴导演的文学纪录片《掬水月在手》,在唯美的影像和音乐中愉快地“认识”了叶嘉莹先生,我写下了这首《浣溪沙·叶嘉莹先生》。
“哭母髫年满战尘,哭爷剩作转蓬身。谁知百劫余生日,更哭明珠掌上珍。”丧母、入监、失业、流离、丧女……世俗的风雨,压根不记得叶嘉莹只是个弱女子,一次次如刀似箭地逼过来。而她,像一个武功高强的女侠,泰然一笑,素手轻扬,轻轻举起她的盾牌——诗词:“一世多艰,寸心如水,也曾局囿深杯里。炎天流火劫烧余,藐姑初识真仙子。谷内青松,苍然若此,历尽冰霜偏未死。一朝鲲化欲鹏飞,天风吹动狂波起。”她深深知道,哭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要有“弱德之美”,要“守住自己”,甚至干脆像李商隐一样,把痛苦变成诗词,然后把玩。
以诗为盾,以月为妆——
这月,是“月出皎兮,佳人僚兮”的美好,是“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纯净。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叶嘉莹就是这样的英雄,她忘记那些不快乐的东西,“记的全都是好事——好的生命,还有对她有过帮助、有过影响的人”。她只用世间的美好来装点自己,“Omega的发型,再弄个围巾什么的”“深绿色的洋装长衣裙,前襟挂了一小朵紫红色的蝴蝶兰”。善良、干净、真实、谦逊、坚韧,这些美好的东西都是她的妆饰,她的快乐也是她的妆饰——她活着的每一天,都将当下的快乐感发挥得淋漓尽致。从年龄上说,叶嘉莹老了,但她幽微、精致的美感并没有变老。岁月如一把雕刻刀,把她雕刻成无与伦比的艺术品,散发着皎洁的光芒。怪不得席慕蓉由衷地感叹:“我从没有见过有这么美好质量的生命!”
这月,是“幼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的天真,是“向夜在堂前,学人拜新月”的可爱。
几个人一起,一人拿一根乳白色的酸奶冰棒,站在人行道上,看着树后边的月亮慢慢吃完;看到别人在野外背靠背坐在毯子上喝水,走过去说“我喜欢,我也要”;与同伴看完一部电影,人家不想接着看第二部、第三部,她就自己开车去看;看到池塘里小鸭子特别可爱,就像小鸭子一样晃着手,一摇一摆地走到办公室;听到音响刺耳的尖叫,就“哎呀”一声,还吐一下舌头;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脚尖微微翘起,轻轻左右摇动……不仅如此,叶嘉莹还保持着孩童般的好奇心,喜欢新鲜事物,经常看新潮的电影、小说、画展,也“童言无忌”地说“诗圣杜甫只能算半个诗人”,因为他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攀比之心。有人说,小孩子在游乐园摔倒了也不会哭,因为玩都来不及。原来这世界是叶嘉莹的游乐园啊,她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要做,哪有时间烦恼!
这月,是“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的闪亮,是“柔蚕老去应无憾,要看天孙织锦成”的绮梦。
“她当年被台大请来教书,不是通过论文申请的,而是戴君仁先生把她的作品拿给台静农先生看,台先生觉得非常好,当场就决定请她”。诗词写得很好的叶嘉莹,并不热衷于做个名扬天下的诗人,她觉得古代伟大的诗人表现在作品中的人格品行和理想是黑暗尘世中的一点光明,她希望能把这一点光明代代不绝地传下去。“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她自付旅费回国教书,不要任何报酬,还捐款几千万元支持古典文化研究,只是希望能够像蓝鲸一样,让自己的声音穿透时空的苍茫大海,找到其他同伴,发出同样的声音——遗音沧海如能会,便是千秋共此时。
叶嘉莹“白昼谈诗夜讲词”,常常座无虚席,连其他系的学生都要逃课来听她,许多人站着也要听。不知道她是否觉得自己已经实现了梦想,但原本就“淤泥不染清”的“小荷子”(叶嘉莹的小名)为梦想努力的样子,已经美得不可方物——如同书房里沐浴着月光的兰草,满身诗意,一室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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