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词人”揉着血泪的创作,牵动宋词转型
作者:佚名 时间:2020/12/31 15:50:48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1144
北宋灭亡后,大批文武官员、平民百姓渡江南下,到南方躲避战乱,很多词人也在其中。他们把北宋160多年积攒的丰富创作经验,一起带到了南宋土地上。于是,宋词并没有跟随北宋一起灭亡,而是在南宋得以继续发展。
这些人被称为"南渡词人",他们是南宋词坛的开创者,代表人物有张元干、叶梦得、朱敦儒、李清照,等等。
"南渡词人"有两个特征:一是经历了北宋"靖康之变",品尝过南渡的颠沛流离;二是南渡后词风发生明显变化,具有特定历史时期的时代色彩。
“南渡词人”的创作特点
首先,由从前写一己之悲喜,上升到国家之兴亡。这种转型,是因为词人品尝了南渡的种种苦难,内心受到极大触动。最具代表性的是朱敦儒和李清照。
朱敦儒早年过着风流浪子生活,以清高自许。北宋靖康年间,他曾被举荐为学官,诏至京师,却不肯受命。他早年的一首《鹧鸪天》,就表现了豪放不羁、不屑权贵的生活态度——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著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而"靖康之变",粉碎了他的名士风流梦。当达官显贵占有大量交通工具、载着金银珠宝南渡时,无一官半职的朱敦儒,只能被抛到普通逃难百姓的行列。途中,他写词说道:"云海茫茫无处归,谁听哀鸣急。"(《卜算子》)天地之间到处都是苦难,在走投无路的困境面前,人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哀鸣又有何用!
最终,朱敦儒历经千难万险,侥幸渡过长江,生死考验让他和他的词都完成了一种超越,他再也不是那个疏狂的风流浪子,忧国、爱国之情已斑斑可见——
《相见欢》
金陵城上西楼,倚清秋。万里夕阳垂地、大江流。
中原乱,簪缨散,几时收?试倩悲风吹泪、过扬州。
这首词境界开阔,情辞慷慨,他关注的已经不是自己"无处归",不是百姓"哀鸣急",而是上升到故国之思,以及还我河山的急切情怀。胸襟和眼界,都和南渡之前不同了。
朱敦儒还有一首《采桑子》,是南渡后、流浪至江西所作——
扁舟去作江南客,旅雁孤云。万里烟尘,回首中原泪满巾。
碧山对晚汀州冷,枫叶芦根。日落波平,愁损辞乡去国人。
结尾的"愁损辞乡去国人",不仅是词人自身多年流离的体验,也代表了所有南逃难民的共同心声,仍是跳出一己之悲的体现。
对女词人李清照来说,南渡更是她人生和词作的拐点。如果没有南渡的磨难,她会一直呆在婚姻爱情的甜蜜里,研究词学、收藏文物,她的词作也会限于闺阁庭院、与丈夫的离别相思。那时的愁,顶多是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而一场南渡,让她经历了国破家亡、夫死书散,她一个人饱经沧桑,南渡后词作里的忧愁,便也融入了家国之恨和社会不公。比如感伤时事的《添字采桑子》——
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
词里所写的芭蕉树,深扎在南方的土地上,而李清照作为"北人",她无法像芭蕉树那样,在南方找到安全感,当雨滴打在芭蕉叶上,更增添了她失去家园的伤痛。"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这也是千千万万"北人"共同的深愁吧。
李清照晚年的一首《永遇乐》,写元宵佳节的情景,描绘出南宋朝廷偏安苟活、纵情享乐的时代氛围——
落日熔金,暮云合壁,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此时的"中州盛日",是因南宋平民没切身体会过北宋灭亡之耻,是因南宋朝廷没对他们进行过抗金复国的教育动员,是因一些南渡臣民也淡忘了当年颠沛流离之苦。李清照这个久经磨难的生命,捕捉到了这一时代之痛,她以平静的语气、通俗的语言,描述了这个"中州盛日"的元宵之夜,让今天的读者仍能通过她的描述,了解她"帘儿底下,听人笑语"的苦衷:自己的生命是落日余晖,国家的生命是危在旦夕。
在这首词写成120年后,南宋末代爱国词人刘辰翁,也写了一首《永遇乐》,他在词序中说:"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泣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情辞不及,而悲苦过之。"李清照南渡后的词作,既是自己生命的哀歌,也是时代的哀歌。
其次,在部分"南渡词人"笔下,词变身为政治武器。它参与到关系国家民族命运的和战之争,表明词人反对议和的鲜明态度。最具代表性的是张元干。
南渡也促成了张元干的词风转变。南渡前他受传统婉约风影响,酒盼花前,南渡后转为豪迈悲壮。他曾作词反对议和,因此被捕入狱——
《贺新郎•送胡邦衡谪新州》
梦绕神州路。怅秋风、连营画角,故宫离黍。底事昆仑倾砥柱。九地黄流乱注。聚万落、千村狐兔。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更南浦,送君去。
凉生岸柳催残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断云微度。万里江山知何处?回首对床夜语。雁不到、书成谁与?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儿曹、恩怨相尔汝。举大白,听《金缕》。
这首词的标题,已说明写作目的,是"送胡邦衡谪新州"。胡邦衡,即胡铨(字邦衡),南宋绍兴八年,秦桧主张与金议和,而金使竟让宋高宗跪拜接受诏书,对南宋称"江南",胡铨慷慨陈词、请斩秦桧:"臣有赴东海而死尔,宁能处小朝廷求活耶?"胡铨的话让高宗、秦桧大怒,因此遭贬。后来"绍兴和议"达成,胡铨又被除名新州(今广东新兴)。
张元干这首《贺新郎》,就是送胡铨去新州时所作,其中"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易悲难诉"一句,直指(宋高宗)天意难问、人情可悲、爱国有罪的不合理现实。《四库全书总目》评此词:"其慷慨悲凉,数百年后,尚想其抑塞磊落之气。"
而胡铨在被押送新州的途中,也作了一首《好事近》——
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惹猿惊鹤怨,误松萝风月。
囊锥刚强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命巾车归去,恐豺狼当辙。
结尾所说的"豺狼当辙",其锋芒所向,尽人皆懂。这首词反映了词人身处逆境,时时有被害死的可能,但他仍不畏权势,大胆痛骂主和的投降派。
在张元干和胡铨笔下,词是他们与主和派斗争的武器,也是他们坚持爱国抗敌的精神力量。
再次,正因为上述原因,婉约词在"南渡词人"这里已成为最弱声区,苏轼之后难以为继的豪放词,在这个特殊历史时段有了长足发展,爱国豪放词雏形已现。
这其中,张元干的《石州慢》,是"南渡词人"中较早出现的爱国豪放词——
雨急云飞,惊散暮鸦,微弄凉月。谁家疏柳低迷,几点流萤明灭。夜帆风驶,满湖烟水苍茫,菰蒲零乱秋声咽。梦断酒醒时,倚危樯清绝。
心折。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两宫何处,塞垣祗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
张元干曾投入李纲指挥的京都保卫战,并亲临城上指挥杀敌。而这首词写于保卫战失败、他避乱南行时。壮志未酬的词人在吴兴(今浙江湖州)乘舟夜渡,想到"群盗纵横,逆胡猖獗"的内忧外患,用一句"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诉说爱国豪情,结尾的"万里想龙沙,泣孤臣吴越"激愤悲壮,声振林木。
而叶梦得的《水调歌头》,通过习射连及南宋现实,抒写老而不衰的爱国豪情,与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一脉相承——
霜降碧天静,秋事促西风。寒声隐地,初听中夜入梧桐。起瞰高城回望,寥落关河千里,一醉与君同。叠鼓闹清晓,飞骑引雕弓。
岁将晚,客争笑,问衰翁:平生豪气安在,走马为谁雄?何似当筵虎士,挥手弦声响处,双雁落遥空。老矣真堪愧,回首望云中。
这首词大约作于南宋绍兴八年(1138年),宋朝在北方的大片国土都已被金国占领,叶梦得此时担任知府的建康城(今江苏南京),成为了扼江守险、支援北伐军的重镇。在这种背景下,词里所写的习射,更像是一次实战演习。虽然词人说自己"老矣真堪愧",可"回首望云中"一句又提及汉文帝时、抗击匈奴的云中太守魏尚,借此道出自己杀敌复国的壮志豪情。
此外,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满江红•登黄鹤楼有感》,以及王以宁的《水调歌头•呈汉阳使君》,都是这一时期的爱国豪放之作。
“南渡词人”和“南渡词”的影响
"南渡词人"们扛起了一个沉重的负担,这是时代给予的,无法逃避。由他们创作的"南渡词",是南宋词坛的开端,这些词揉着血泪、涌动着爱国深情,形成了深邃而雄浑的时代风格,也宣告北宋时期倚红偎翠、浅斟低唱的风格特征,一去不复返了。
"南渡词人"的创作情感走向庄重,创作风格渐趋豪放,创作视野着眼于国家兴亡和社会现实。后来出生的词人们,通过"南渡词人"的创作,感受到国家分裂的痛苦和屈膝议和的耻辱,于是继承他们开创的爱国豪放词风,接过抗金救国、重整河山的旗帜,同时,又继续追求思想和艺术的完美结合。从这一点来说,"南渡词人"又为之后的词坛高峰期铺好了基石。
"靖康之变"是北宋王朝的不幸,但对于宋词和词人来说,又是不幸中的幸运。"南渡词人"借助这场巨变,将词推到了抗金救国的前线,赋予了词巨大的生命力和战斗力,使人们对词这一"艳科"、"小道"刮目相看。由"南渡词"开始,再到之后爱国豪放词蔚然成风,宋词逐渐能和诗歌分庭抗礼,这才有了今天"唐诗宋词"的举案齐眉。
在承前启后的转型期,"南渡词人"和"南渡词"很好地完成了历史使命。
南宋词与北宋词,隔的不只一条时间线
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金兵攻克宋朝都城汴京,掳走徽、钦二帝,北宋灭亡。从此,宋代历史被分成了两段——北宋与南宋。
南宋与北宋的社会环境完全不同。北宋从分裂走向统一,是相对太平的时代,文人们生活安逸,有政治理想;而南宋是由统一走向分裂,偏安一隅,在异族随时可能入侵的压迫下,委曲求全、苟且偷生,所以南宋文人是生活在担忧和愤慨之中的。
不同的环境,使文人的创作内容、心态、风格也随之发生变化。在宋朝极度繁荣的宋词,也因此被分成了两段——北宋词与南宋词。
南宋词与北宋词,有何不同?
首先,在与音乐的关联性上,它们是不同的。
词是一种音乐文学,是配乐演唱的歌词。北宋时的很多词,都是词人在歌舞酒宴上即兴填写,交由歌儿舞女演唱。所以北宋词与音乐的关联性很大,它更多是娱乐消遣,描写自己的生活,流露真实的性情。
比如晏殊的《浣溪沙》,就是一边喝着酒、一边填的词,它在词里感悟季节变化、感悟生命流逝,流露淡淡的闲愁——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而到了南宋,时代的更迭、社会的动荡,造成北宋时期的很多乐谱零落、散佚,所以南宋词大部分无法合乐演唱。南宋末年词人张炎,在《国香•序》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沈海娇,杭妓也。忽于京都见之,把酒相劳苦。犹能歌周清真《意难忘》《台城路》二曲,因嘱余记其事。词成,以罗帕书之。"
可见因为旧谱零落,还能唱两首周邦彦曲子的人,已经是凤毛麟角。在这样的背景下,南宋词逐渐脱离音乐的羁绊,成为独立的文体。
另外,南宋社会环境的巨大改变,也迫使宋词走出莺歌燕舞的环境,走向更广阔的社会现实。时代赋予了南宋词服务于现实的功能,它是抗敌救国的号角,是文人墨客相互酬唱、或结社应酬的工具。南宋词人作词,不再是随意的情感表达,不再是为了浅斟低唱,而是变成庄重的情感、高雅的艺术活动。
比如南渡词人赵鼎的《鹧鸪天•建康上元作》,内容是咏元宵节,却没有繁华喧闹,而是杂着词人的故国之思和南渡感慨,悲惋中又有豪气流注其间——
客路那知岁序移。忽惊春到小桃枝。天涯海角悲凉地,记得当年全盛时。
花弄影,月流辉。水精宫殿五云飞。分明一觉华胥梦,回首东风泪满衣。
其次,在创作的出发点上,它们是不同的。
北宋词多是率情之作,往往即景生情,自然而发;南宋词则多是带着明确目的而作,精心安排、巧妙构思。
就如清朝词论家周济总结的那样:"北宋主乐章,故情景但取当前,无穷高极深之趣。南宋则文人弄笔,彼此争名,故变化益多,取材益富。然南宋有门径,有门径故似深而转浅。北宋无门径,无门径故似易而实难。"(《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
比如北宋苏轼的《定风波》,典型的即景生情,词人的情感是在突如其来的风雨中自然而发,没有预兆,没有安排——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而南宋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明显是有安排、有构思的作品,而且构思极其巧妙。词人在前面渲染元宵节灯会的热闹,渲染游人车马如织的欢乐,最后却安排了一个女子,让她独自立于"灯火阑珊处"。由此便能看出,词人是借女子的孤高自赏,表明自己不愿同流合污的高洁品格——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两相对比,北宋词见性情,情感来得直接明快,容易引起读者的普遍共鸣。而南宋词的精巧布局,值得读者反复咀嚼。
其实这种转变,从北宋末年的"大晟词人"群体就已经开始了,到了南宋则变得更加普遍、更加刻意追求。
再次,在是否具有韵外之旨上,它们是不同的。
北宋词率情而作,往往就事论事、就物论物;而南宋词匠心巧运,大多有所寄托。
最能体现南宋词寄托之意的,首推咏物词,南宋词人结社应酬,也喜欢出题咏物,"借物以寓性情,凡身世之感,君国之忧,隐然蕴于其内。"(清•沈祥龙《论词随笔》)
比如陆游的《卜算子•咏梅》,梅花身上寄寓了词人的情感和追求、理想和品格,是他一生爱国形象的定格——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又如张炎的《解连环•孤雁》,是南宋灭亡后所作。它描写了一只离群失侣的孤雁,独自在江野彷徨的凄苦,寄托着词人羁旅漂泊的愁怨,以及故人之思、亡国之痛——
楚江空晚。怅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欲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料因循误了,残毡拥雪,故人心眼。
谁怜旅愁荏苒。谩长门夜悄,锦筝弹怨。想伴侣、犹宿芦花,也曾念春前,去程应转。暮雨相呼,怕蓦地、玉关重见。未羞他、双燕归来,画帘半卷。
南宋词与北宋词的优劣之争
在清代"浙西词派"崛起之前,似乎北宋词更受人们喜欢,被更多地模仿学习。比如清代著名词人纳兰容若,就以北宋词风为自己的创作风格,《词苑萃编》说他:"好观北宋之作,不喜南渡诸家,而清新秀隽,自然超逸。海内名人为词者,皆归之。"
后来朱彝尊开创"浙西词派",便开始推崇南宋词人姜夔[kuí]、张炎的词风,标榜醇雅,以婉约为正宗,贬低豪放派。
比如朱彝尊的《长亭怨慢•雁》,就有张炎《解连环•孤雁》的韵味——
结多少悲秋俦侣,特地年年,北风吹度。紫塞门孤,金河月冷,恨谁诉?回汀枉渚,也只恋江南住。随意落平沙,巧排作、参差筝柱。
别浦,惯惊移莫定,应怯败荷疏雨。一绳云杪,看字字悬针垂露。渐欹斜、无力低飘,正目送、碧罗天暮。写不了相思,又蘸凉波飞去。
朱彝尊推崇南宋词,除了个人身世、审美趣好的原因,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过倡导南宋词的韵外之旨,从而拔高词体地位,使其上接《诗经》《楚辞》,因为《诗经》和《楚辞》就是有喻托传统的。朱彝尊在《红盐词序》中就说:"善言词者,假闺房儿女之言,通之于离骚变雅之义。此尤不得志于时者,所宜寄情焉耳。"
朱彝尊属于明末清初人士,像他这样处于时代更迭之际的词人,许多身世家国之感,都是难言之隐,只能托物寓意,这也是南宋词符合朱彝尊等"浙西词派"喜好的原因。等到清代嘉庆以后出现的"常州词派",处于盛世已去、风光不再、社会矛盾尖锐的历史时期,他们同样推崇南宋词的比兴寄托。
但一味追求寄托,也使词的内容渐趋空虚﹑狭窄,不能尽言胸中之意,失去词的性情。所以像晚清著名词家陈廷焯,他虽属"常州词派",也曾在《白雨斋词话•自序》中评价北宋词"即以艳体论,亦非高境。"但代表他早年词学观点的《词坛丛话》,却透露出他对北宋词的喜欢,他说:"然平心而论,风格之高,断推北宋……南宋非不尚风格,然不免有生硬处,且太着力,终不若北宋之自然也。"
清末民初的王国维,一反"浙西词派"和"常州词派"的观点,推崇北宋词的境界,他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词所以独绝者在此。"
在王国维看来,南宋词的经意安排,比起北宋词的自然感发,像是隔了一层,就如雾里看花。比如南宋姜夔《扬州慢》的名句:"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其实是用清冷的月夜暗示扬州现在的萧条,也进一步暗示金国入侵带来的灾难。王国维认为它格韵虽高,但还是落在一个"隔"字上,大概就是说它不够感人,很难让读者产生情感共鸣吧。
南宋词总体上偏冷硬、突兀,甚至为作而作,圆融飘逸处远不如北宋词。而词起于唐,发展于五代十国时期,至北宋柳永、苏轼,已成熟,南渡之后,李清照、辛弃疾分继婉约与豪放且集大成之时,实际上主要承载与体现的仍是北宋词风,再往后,宋词质量与境界其实已急转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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