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心脏,火热的灵魂——郭沫若的《石榴》

作者: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何言宏  时间:2006/2/27 22:28:31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5216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郭沫若不仅是著名的诗人与戏剧家,还是一位相当杰出的散文家。早在1924年,他就以其“牧歌式地抒发青春的欢悦与离乡去国的孤寂”〔1〕的《路畔的蔷薇》等六章散文小品初步显示了新文学在散文方面的实绩;而在40年代,他又以其《芍药及其他》《银杏》和《丁东草》(三章)等一系列散文作品取得了新的成就。写于1942年10月31日的《石榴》便是《丁东草》(三章)中的一篇作品,与其他两篇作品《丁东》和《白鹭》一起,最初发表于1943年2月15日广州的《文艺生活》第3卷第4期。
  1942年,作为革命作家的郭沫若正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主要从事着紧张而又繁忙的抗日宣传工作,所以,对于《石榴》进行政治性的解读便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比如,有的论者就曾认为:“作者歌颂的夏天,分明是华夏之天,是抗日民主根据地的天;那‘夏天的心脏’分明是优秀的华夏儿女——中国共产党人。”〔2〕但我在阅读《石榴》时,印象最为深刻的,倒是作品所充溢与散发着的生气勃勃的生命热力——那种火一样的灿烂、燃烧、自由、蒸腾,并且呼呼向上的生命热力,所谓的“榴红似火”,也许所指的,并不仅仅是色彩上的相似,而正是这种火热的生命力量。
  “五月过了,太阳增加了它的威力”,灿烂而又热烈的夏天真正地来到了。对于很多人来说,夏季的炎热都是一种相当难熬的苦楚,而对树木,“它的威力”也很可怕,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很多“树木都把各自的伞盖伸张了起来,不想再争妍斗艳”,在“炎阳的直射”下甘拜下风了。但对作家来说,夏天却让他分外高兴和“喜欢”。在他看来:“夏天是整个宇宙向上的一个阶段,在这时使人的身心解脱尽重重的束缚”。所以很显然,夏天在作家这里,无疑意味着昂然向上,意味着解放与自由。而作家所咏颂的石榴,之所以在这样的季节还能不畏炎热地开花,也许正因为她有着夏天的品格。实际上,在作家这里,石榴不仅有着夏天的品格,她的花朵,还是夏天的心脏。在自然与科学的意义上,充塞宇宙、无穷无际的夏天的热力虽然来自于太阳,但在《石榴》之中,在文学审美的意义上,这样的热力却是来自于“石榴”,来自于那一朵一朵的小小的“榴火”。正是那火红的、燃烧的石榴的花朵,在给夏天输送着源源不断的热力,她是夏天的心脏,也是夏天的灵魂、夏天的生命之源。她的美丽,她的灿烂,她的燃烧,她的生命的热力,不仅是对夏天的装点和呼应,更是对夏天的“授予”。
  如果说,郭沫若的《石榴》是一首诗,那么,将石榴的花朵比喻为“夏天的心脏”正是其“诗眼”。这样的比喻当然是一种想像,是一位浪漫主义诗人所自然会有的一种相当独特的文学想像,但在另一方面,它又绝不仅仅只是想像,它是以自己的赤诚和自己的满腔热血投入火热的民族解放斗争的作家强烈而又独特的生命体验。那火热的、意味着解放与自由的夏天,不正是民族解放斗争的象征?而那些榴火、那些石榴的花朵,不正是像作家一样投身斗争的华夏赤子?所以说,从政治层面上,我们可以像前面所提及的一位论者一样,将这一作品中的“夏天”及其“心脏”——石榴的花朵理解为“华夏”与“中国共产党”,也可以稍加泛化地将它们理解为“火热的斗争”以及投身其中的“赤子”。但在实际上,还不止于此,我们还可以将它们所包含的思想意蕴理解得更加抽象,而将对生命热力的体验与赞美作为这一作品的思想主题。在这样的意义上,石榴与榴火的形象,自然又包孕着作家自我的生命寄托与生命体验。所以说,《石榴》的篇幅虽然短小,但却包含着较多层次的思想内涵。
  在丰富的思想内涵之外,《石榴》的艺术构思和艺术表现也有着自己的特点。
  正如我们在前面所分析的,《石榴》的“诗眼”,即其“构思的焦点和意象的核心,就在于新颖独异,既表现榴花形象特质,又富有感情色彩的比喻‘夏天的心脏’”〔3〕,作品之中形象并不高大的石榴,特别是其小小的榴火———这“夏天的心脏”,与阔大无垠而又有着无穷威力的夏天构成了很大的空间与力量上的张力,而正是在这种巨大的张力之下,榴火的形象熠熠生辉、生机盎然。
  作家对石榴形象的刻画颇见匠心。仿佛一则影视小品,作品从开始就为我们不断呈现着一幅幅色彩鲜明的影视画面。先是一幅中远景的画面:炎热的夏季,万木丛中开花的石榴。第二段,是一幅近景:集中展示了石榴的形象,她的枝干、她的叶片。第三至第六段,特写:以动态画面的方式展示榴花的形成、特征,及其在秋天结成果实。第八段,画面拉回,重新展现中远景的夏季图景。
  作为一篇文学作品,《石榴》对石榴形象的刻画还显示出作者相当高超的语言艺术。作家对石榴的观察有着足够的细致、准确与真切,除了一些词汇的精确运用(作家特别注意了词的色彩感)之外,诸如“比喻”和“拟人”这样的修辞技巧还在作品中有相当频繁而又极为成功的使用。比如,将榴花比喻为“花瓶”、“希腊式的安普剌”和“中国式的金罍”,直至将其比喻为“夏天的心脏”;比如,又对榴花进行拟人化的修辞,将其由榴花演变为果实比拟变戏法,而且还会对其戏法“忍俊不禁地破口大笑”从而“露出一口的皓齿”。这些修辞,不仅使作品对于石榴的刻画更加逼真,更加形象,而且还使作品更加生动,更加充满了机趣,从而也更加有益于展现石榴的生命活力。郭沫若不光是一位诗人和散文作家,还是一位杰出的戏剧家和历史学家,作品中这一小小的戏剧性以及从中外文物当中取譬修辞也许与此不无关系。这一特点,也是我们在阅读作品时所应注意的。
  在郭沫若全部的散文作品中,《石榴》也许并不是最好的篇章,如果我们从思想内涵的深刻性方面提出要求,它很显然地略嫌单薄了一些,但是,仅以我们前面所述的特点,以及它的感情的坦率与热烈及其色彩的明亮,足以使其具有了相当独特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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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7月版,第157页。
  〔2〕〔3〕冯望岳《郭沫若的文学世界》,陕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3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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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417887905 于06-10 19:17发表评论: 第1楼
  • ha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