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全:一代学人季羡林求学治学风范
作者:李朝全 时间:2009/9/28 18:14:41 来源:流浪客转发 人气:416
《学海泛槎》开篇,季先生讲述了自己少儿时期所受教育的基本情况。他自称少无大志。他总结自己的经验,认为,"小学考试的名次对一个学生一生的生命历程没有多少影响,家庭出身和机遇影响更大"。对小学生的管教,既不要"无为而治",更不要管得过多过严过死。在学校和家庭中,师长们看似唠叨的传授一些普普通通的做人的道理(如怎样爱国,怎样讲公德、守纪律,怎样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怎样孝顺父母,怎样尊敬师长,怎样同同学和睦相处)都能给孩子潜移默化的终生的影响。
在季先生看来,多接触社会,多看一些社会"悲喜剧"(如捆猪、杀人),对十一、二岁的孩子并无任何坏处。在写作方面,让孩子多读多看些闲书杂书,多做些课外阅读,对于其写通写好文章大有裨益。在外语学习上,从小打下扎实基础将使人受用终生。
在谈到高中时代影响自己一生的一件小事时,季先生详细记述了高中第一年表彰时自己突然成了全校惟一获得山东大学校长、山东教育厅长王寿彭状元墨宝的学生。这项殊荣给了他扭转人生的激励,彻底改变了他的求学心态,从此发愤上进,终于以优异成绩同时被清华和北大录取。季先生的这则亲历,阐述了鼓励和表扬在青少年成长道路上的巨大助推力。正如时下坊间流传书"告诉孩子你真棒"、"天才是夸出来的"所倡导的一样。季先生分析,人都有虚荣心或称荣誉之心,这种心理一旦得到激励与满足,就会爆发出巨大的潜能。
自入清华始,季先生80多年与学术为伴,以学术为友,阅世深邃,阅文阅人无数。他从不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亦不自视甚高"惟我独尊"。尽管"吾生也有涯",而学海无边无际,他却坚定地以有涯人生造一小槎,悠游其上,怡然自得,其乐无穷。究己一生治学方略与心得,季先生集腋成裘聚沙为塔,于看似琐细的叙述中为我们勾画了治学之径、为学之道。径道虽简,却条条如金科玉律,至理名言,实可为一心求学问者镜鉴。
科学无国界,学术亦无疆域。季先生有句名言:敦煌吐鲁番在中国,敦煌吐鲁番学在世界。他认为,"学术乃天下公器",应面向世界,他倡导大公无私的、惟真理是务的国际合作精神。因此,身处德国他乡,他可以专心求学治学,身处战乱、动乱中的祖国,他仍旧可以执著于自己的研究。他研究中国文化,也研究印度文化,德国西方文化。他以一位大学者的宽广胸襟,关注的是人类多元文化的共存共荣。
在治学者素养方面,季先生首先强调学术道德与良心。即必须以求真务实的态度从事学术,既不能辱没前贤他人的成就,将别人早经发现的成果谎称自己之创见,更不能抄袭、剽窃他人研究成果。这两种做法都是学术上的"无良"行为。季先生极端重视严谨的学风,要求在论著中"半句废话也不说",不说假、大、空话,指出只有说真话才能有真文章。在治学追求上,要时时"不惜以今日之我,攻昨日之我"。其次,他强调,治学者应中西兼通,中外结合。西方哲学重分析,追求清晰、理性、科学、人定胜天,中国哲学则重综合,讲究模糊、浑沌、感受、天人合一、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治学者要善于融会中西。而这,首先就要求治学者必须具备外语的基本功和童子功,最好能熟练使用多种外语。再者,治学者要翻译、研究、创作兼长,三者相补互促。治学者最好还得是一名杂家,学识渊博,知识构成很杂,面很广。亦即要文理兼通,穿越学科界限。
在治学方式方法方面,季先生以自己的多年体会提供了许多具体的技巧。
其一,要敢于并勇于以能者为师。
季先生为师一辈子,且一辈子对师长都敬重有加,永世不忘师恩。他始终保持"自知之明"的虚心和好学。即是被聘为北大教授、东语系主任之后,他仍像大学生一样去上汤用彤先生的"魏晋玄学"和比自己年轻、当时还不是正教授的周祖谟先生的中国音韵学课程。别人都觉得很奇怪,但季先生却说自己在这些方面的知识匮缺,"能者为师,在学问上论资排辈,为我所不取"。
其二,注重考证,追求考据实证式研究。
季先生留德十年,受德国学术界研究"彻底性"要求的影响巨深,强调搜集资料务要"竭泽而渔"。他借用陈寅恪先生的话提出,学术探讨要"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证","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考证犹如剥春笋,层层剥落,越剥越接近问题的核心,最后画龙点睛,一笔点出关键,也就是结论。
其三,抓住一个问题终生不放。
王蒙说,人生要有成就须得会"琢磨"。季先生则以终生磨一剑,对学术重视韧的坚持与执著。想当时"文革"十年,他被"打倒",关进牛棚,被批斗,被痛打,被命令去掏大粪,浇菜园,戴上了无数顶离奇古怪的帽子,后又被分配去看守门房。他每天晚上回家后把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诗体译成散文,写成小条装在口袋里。第二天上班守门房时就偷偷把纸条拿出来仔细推敲,把散文改成诗体。一俟"文革"结束,这部18755颂的鸿篇巨制便基本译完。此后他又花费一、二年工夫打磨,终使这部巨著得以完整出版。
其四,学术文章要有新见解。
季先生认为,专著更多的是集大成者,而单篇论文则更重创见。没有创见,没有新观点、新看法,就不要轻易下笔。而新题目则往往是"从杂志缝里找来的",从报刊发表的别人的文中发现不足与错误,从而提出自己的意见与看法。提出新见解的根本途径,季先生赞同胡适"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的意见。思无邪,思亦无涯,治学者"决不能固步自封,抱残守阙,而应随时应用新观点,使用新材料,提出新问题,摸索新方法"。要鼓励治学者大胆想象,提出自己的假说,但要确立论断,则必经细致缜密的论证。
其五,学术成就归功于勤奋、天赋与机遇。
季先生自己是个极勤奋之人,年届耄耋,笔耕尤勤。当年海外归来伊始,因自己一直专门研究的梵文、吐火罗文方面的资料国内奇缺,他不得不改弦更张,转向印度佛教、文学文化等方面的研究。几十年下来,他在十几个研究领域都取得了累累硕果。季先生承认治学者需要天赋和机遇,但认为勤奋所占的因素要达到百分之七八十。
其六,学者要学会四轮驱动,用几条腿走路。
学者眼光不能局促,研究领域不能太狭隘。要运用教学、研究、创作、翻译四只轮子驱动学术进步,治学既要"约"、深、专,也要"博"、广、杂。
今年8月6日是季先生95华诞,《学海泛槎》在此之前推出,既是对一代学人季羡林先生80余年为学道路的回望与概览,也充分展示了这位大学者的学术风范。季先生毕生献身文化教育事业,用"学为人师,行为世范"来评价他,诚可谓名副其实,恰如其分。 (李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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