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木桶

作者:包忠  时间:2006/5/24 22:11:14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670
  一天,一个朋友向我提了一个问题:有两条轨道,废弃的这条上有一个孩子在玩耍,正在使用的那条上有一群孩子在玩儿。一列火车驶来,恰好你在扳道口边,你会把轨道扳向哪条道?
  我说,我会蒙上眼睛。
  朋友笑了,他说那你和上帝的想法一致。
  朋友又问:如果废弃的铁轨上没有小孩,而使用的铁轨上有,这时你会怎么办?
  我说,我会把道扳到废弃的那条上。
  朋友说看来你还不是上帝,上帝仍然会什么都不干。
  回答完问题,还聊了很多,可老是心不在焉,我耿耿于怀于这个小问题。
  不知不觉地,我把这个问题上升了若干次,几近于做人的原则。
  三十出头的人了,再来思考这个显然有点亡羊补牢的意思。不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活多久,自己决定寿命长短的想法仅存在于年少无知的少年时代,那时很潇洒地告诉每一个人,哪天觉得活着不爽了就把自己干掉,死皮赖脸地撑到七老八十简直是造孽。
  后来不提这个了,相信起“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生之涯”的哲学。周围同龄人有先走一步的,为之没有欢喜,仍和大多数人一般唏嘘不已。如果上苍偏要我活个够本,那么三十岁思考如何做人大概也不算太晚,我想。
  回到那个关于列车铁轨的小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回答得相当迅速,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是这样考虑的:一个孩子的价值并不一定小于一群小孩的价值。既然总要损失其中之一,那么让我选择对任何一方都不公平。这的确是上帝的事情,而我唯一可干的就是蒙上眼睛。
  联想到时下发生的世贸大楼被袭和阿富汗被炸,如果让我选择,同样地,我也只能蒙上眼睛。世贸数千人的死不是因,阿富汗死去的人也不是最后的果。我可不能像有些人那样声称:“今夜,我是美国人!”也不可能像另一些人所诅咒的那样:“一切都是报应。”
  伊拉克也好,克林顿也好,上溯千年乃至万世,多少思想,哲学都掩盖不了一个事实:每个人存在的价值都是完全不同的,一不大于多,多也不大于一。我只能退到底线,和卖茶叶蛋的老太婆保持一致:杀人是不好的。
  做人做到这份上,既是无奈的,也是骄傲的。
  朋友的第二个问题我回答的有些忧郁。一方面是因为我想表现得与众不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确不知道再天地的大背景下,人的价值究竟有何意义。但终于我还是选择了扳那个道口,这是否说明我还是没有偾事嫉俗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呢?或者是,说明我仍是一个人本主义者?没办法。以前以为自己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后来在镜子里照来照去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我其实是自己曾经最痛恨的保守者,内心里认为生物学中的DNA双螺旋结构也具有社会学特征,一条不断进步的理论,科学和技术,向上;另一条不断退化的人生,道德,向下。两条相互纠缠着,彼此制约又彼此推动。同样地具有难以权衡的价值,就像朋友为我设问的两条铁轨上发生的事情。
  想来想去,顿时有些生不逢时的感慨。放在数千年前的希腊,第欧根尼可以躺在木桶里对亚历山大说:“走开,不要挡住我的阳光。”现在如果有人这样说,对付他的将是警察,遣送和精神病院。
  阳光下的木桶也不是任何人可以享受的。犬儒,也要为犬儒付出代价。
  如果再有朋友问我关于铁轨扳道的问题,我肯定会很残忍,很白痴地告诉他:我没有在那里,即使是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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