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沉默的较量

　　2005年7月，我们南桥中学举家搬至新建中路，新的校舍、新的办学条件、新的环境……我也迎来了新的一批学生，新的教学任务。中学预备班，一个新的名词将在我的生命中扎根。一切都是崭新的。
　　8月30日，报名工作将结束，翻翻名册，还有两个小孩还未注册。仔细端详他们的照片，目光呆滞、表情尴尬是这个小男孩给我留下的最初印象。为何还没有来？他还会来吗？他的照片是拍坏了，还是……？我马上翻过登记表看成绩：语文良、数学良、英语良，评语：“沉默寡言，不爱说话”，成绩不算差，评语上也没有交代什么特殊情况呀，一定是照片的原因：我自我安慰道。
　　不久，一个老人，精神矍铄，后面跟着一对男女，一脸的憨厚、老实，再后跟着两个小男孩：低着头，一步步地小心地跟在后面。好大阵容！“请问哪位是戴老师？”那位老人满面笑容地问我，“我就是！你是……”“我是你班叶军武的爷爷，他们是爸爸、妈妈……”没等我问完他已经做起了自我介绍。在他絮絮叨叨的介绍里我了解到：叶军武从小不爱和外人说话，性格极其内向，但在家里两个双胞胎兄弟却打得火热。最后还诚恳地请求老师多关照。我轻声让男孩到我这来，可他却躲在父母背后不肯过来，最后还是爸妈半推半拉着慢慢地移到我的座位旁，我发觉这孩子走路不方便，动作很不协调。问他喜欢到这学校来上学吗？他就是一副“刘胡兰式”的闭口不语，我以为他只是不熟悉老师的原因也就作罢。
　　下午，学校组织集体领书、发书，我叫了几位学生帮我发书，特意叫他也帮我，只是故意少给他三本书：等发现缺书时，我就不信你不告诉我！就这样，带着一丝的窃喜，我观察着他。只见他先拿起一叠书，手一沉，显然是太重了。我心里一紧，却见他把书放在桌角上，然后从上面拿掉了几本，轻轻地放在旁边，又两只手捧着，慢慢地挪着步子，轻轻地把每本书放在同学的座位上。终于，在最后一组的最后一座，他完成了任务，可缺了三本。我看见他又缓缓地走到原先放书的地方，俯身找了一会儿，又向四周偷偷地瞄了一眼，颤巍巍地向我走来。
　　不知为何，我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他马上要和我说话了！”我马上收回视线，假装清点其他的书，等着他的询问。可等了很久，还是没听见那声我盼望的声音，“没道理这段路走这么久啊！”我抬头寻找时，却见他低着头，无助地站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缓口气后，我尽量用最温柔的语气问他怎么啦？可就是不说话。“是缺书吗？”我妥协，他轻轻地点点头，“那缺几本啊？”我心头的希望又一次燃起，“你总得告诉我数字吧？”我有点得意我的这次举措。可他就是站在那不动。在我再三问缺几本的情况下，只见他嘴巴动了几下，有好几次我以为这下可说话了，却没想到还是没开口，我心里是火急火燎的。“唉。那你也给我做个手势，缺几本啊？用手比画一下，不然老师不知道的”我再次妥协。却见他把左手轻轻地抬了抬，又放下了。很久，仿佛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终于他举了三个手指头，在我眼前很快地挥一下，放下了。“哦，是缺三本吗？”我问，他点了点头，我找出那三本给了他，只见他捧着书，径向同学走去，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他到底还是没有说话，我和他的第一次较量，以失败告终。
　　开学上课了，为了让他能开口说话，我坚持每天放学离校前和他说至少五分钟的话，了解学习的情况，日常生活情况，只是每次他都是“沉默是金”，但我要求他在离校前向我说再见，如不说那就向我挥挥手，这是礼貌。起先，他总忘记，总在我的提醒后才艰难地抬起手冲我一挥。后来，每次我谈完话，他总会很快地举手一挥，我知道那是在向我说“老师再见”呢，我欣慰。就这样我在第二次较量中小胜，因为他还是没有说话。
　　一天傍晚，我因为要召开班干部会议，忘记了和他交流。等我开完会天已经朦胧了。却见他背着书包在座位上正襟危坐着，我大惊，高声叫道：“你为何不回家？”也许是我的大声，他在座位上一惊，继而两行眼泪流了下来，我不知所措。忙走过去边帮他檫眼泪边问：“你怎么不回家呀？这么晚了？”他不说话。“是不是老师今天还没有和你说话？你还没有和老师说再见了？”还没有说完，他开始抽噎起来，原来是这样的，我竟然还那样大声吼他，我惭愧极了。我连忙向他道歉，帮他理理书包，一起走出了教室，叮嘱几句后，他向我挥手告别，还是不说话。我的鼻子酸酸的。到办公室，匆忙拿了东西，我冲进车棚骑了车出了校门。可刚出门，电话亭前，孤零零地站着一男孩，瘦小的个子背着个硕大的书包，无助站着。“他妈不是说来接的吗？怎么人呢？”我再次停下来，问妈妈呢？没想到他又开始抽泣了，随后任凭我怎样的问也不搭理。问他家里电话，他摇头；问地址，还是摇头，我这才想起他是从乡下学校来的，南桥的房子是新搬来的，电话还未安装，这怎么办呢？万般无奈下，我打通了他上我们学校的联系人的电话，委托他通知家长来接。随后，我奔向小卖部，买了水和饼干，牵着他来到门卫室，说明情况委托暂时照顾，又叮嘱他不要乱走后才离开。到家后，再次打电话询问，当得知已接走，我心头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唉，我和他的第三次较量，又失败了。他还是没有开口和我说话。
　　从此，我多了一个心眼，凡是有特殊事情的，我总先和他打好招呼，并交代班级同学帮助他，和他多说话，因此班级同学都很照顾他，从没有出现过欺负他的现象。第一学期马上要结束了，天越来越冷了，学习也越来越紧张了。那天正好要阶段考，因为老师有几道题没讲完，拖了几分钟的课，中间休息的时间短了。他怕来不及赶回教室上课，就没有去厕所，没想到在上下堂课时忍不住尿在裤子上了。顿时，全班哗然。老师以为同学嘲笑，却没想到有同学牵着他的手走向厕所，有同学翻书包拿餐巾纸，还有跑到我办公室。等我知道赶去时，一同学张震宇早就从自己身上脱了一条棉毛裤，并已帮他换掉内裤，穿上了。我交给他一块毛巾，让他在裤子内垫着时，却见他有很多的餐巾纸已经垫着了，大家手忙脚乱的，惟独他还是那样的安静、沉默，但我分明看到他眼里有泪，我以为那是委屈的泪水。
　　英语阶段考试开始了。怕他着凉，我把他带进了信息室，让他坐在空调前考试。等他母亲带裤子来换时，大家已经差不多结束考试了。那天放学前我和他再次谈话、交流，当我问他老师、同学对你好不好时，“好！”一个轻细又短促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天！这就是叶军武的声音，我心狂喜，他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在我却如天籁之音，是怎样的情感促使不愿说话的他开了“金口”？原来沉默也害怕真诚、害怕真挚的爱的呀！依稀记得那天，我们分手时，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个躬，挥一挥手，但我知道我和沉默的第四次较量，我是胜者。
　　就这样，放学前的交流成了我们每天的必修课。后来我改用了用笔和他交流，得到了更多沟通。他用笔告知饭钱丢失，午饭没着落时，我母女俩合吃一份客饭，毅然把女儿的一份给了他，当他含泪吃下，并用笔写着“谢谢”时，我高兴，他懂得感恩了；当我告诉他班级活动要积极参加时，他用笔写下了“我知道我是班级的一员，我会尽力的”，看到他吃力地拿着抹布在玻璃窗上来回地擦着，虽然只是那么一小块，可我却看见了他明亮的正向人打开的心窗……
　　若干个回合之后，我和沉默的较量还要继续，但我知道，用我的真诚、用我的爱，我定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我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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