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让农民工子女成新文盲

作者:本报记者 董月玲  时间:2006/11/8 6:45:19  来源:中国青年报转载  人气:911
  另外,农民工子女进公办学校,还面临不少实际问题。“比如,外地学生来多了,本地学生家长也担心教学质量下降呵。金沟河附近有所小学,接收打工子弟后,很多本地的孩子陆陆续续都转学了。再比如参加学习竞赛,拿到名次中考可以加分,但没有北京户口不能中考,没法奖励分数,让外地孩子参加竞赛,名额等于浪费了。还有,听说北京本地学生,每年人均有6000多块的公用经费,是政府财政拨款。外地孩子进来了,学校也能拿到这笔人头费吗?拿不到,学校爱收这些农民工子女吗?”
  易本耀称,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在取缔打工子弟学校过程中,有些人“虚拟空头安置方案,罗列虚假接收数字”,向上级领导汇报安置了多少多少农民工子女进了公办学校,可谁来落实兑现,谁来负责监督?
  “这些年,我们上当受骗的事太多了。丰台封了我们4个校园,真正有名有姓被安置的孩子有多少?有个家长跑了80多趟,交了捐资助学款,才把孩子送进公办学校。其它孩子,有的回老家成了留守儿童,有的又跑到大兴、朝阳、宣武、石景山等区县,上打工子弟学校,上下学长途跋涉啊!
  “如果公办学校能容纳得下,而且能一视同仁,不分本地外地,收费一样,权利一样,可以评三好、参加竞赛等等。绝大多数家长都会送孩子去公办学校。到那时,不用政府取缔,打工子弟学校会不关自停。”
  “我们死活就认一个理:学生不安置好,学校就不能停!”
  “我们死活就认一个理:学生不安置好,学校就不能停!安置了还是没安置,人都摆在那儿,谁也撒不了谎。”易本耀说,“不然的话,公办学校进不去,打工子弟学校又被封掉,孩子怎么办?要么是回老家当留守儿童,要么在城里当失学儿童。受伤害最大的就是农民工子女。”
  据统计,北京有300多所打工子弟学校,其中只有50多所被批准。
  我问他:“有人认为,是有些打工子弟学校校长,阻挠家长送孩子去公办学校。”
  “这事不难办。”易本耀说,“可以现场办公,召集房东、打工子弟学校校长、公办学校校长,属地街道或乡镇的干部,区县教委领导坐到一块,按照学生花名册,就近把学生逐个地分派好学校,公办学校领人,打工子弟学校送人,交接好。到这时,打工子弟学校的校长,打肿脸充胖子,也得送学生走。他还有什么理由阻挠呢?”
  “我赞成规范、清理、整顿打工子弟学校,但反对一刀切,反对不安置好学生就强行取缔。假如公办学校压力过重,应当实事求是,直面现实,能接收多少是多少,然后想办法改善现有的打工子弟学校的条件。有些学校确实条件差,有安全隐患,没有改造可能,应该取缔;但对那些有可能改造好的学校,政府应扶持一把。”
  “改造起来,那得花多少钱呵?”我说。
  “不给钱,可以给点政策呵。”他答。比如,能不能给打工子弟学校以村办小学的待遇?能不能政府批块地,租给打工子弟学校用,自建坚固适用的校舍。
  在这次北京市清理整顿打工子弟学校时,易本耀找过市人大代表、教委领导反映情况。领导安慰他说:你放心,我们不会把孩子弄到大街上。
  但易本耀获知有三片取缔集中区:一是石景山的衙门口村,那个自然村有6000多个农民工子女,这一片有5所打工子弟学校被关掉;二是海淀区西三旗,也是农民工子女比较集中的地方;三是大兴区的西红门镇,也有好几所学校被关掉。
  “最厉害的时候,警察、城管去人,房东锁门,教育部门发通告,方方面面地挤压。有一所小学校,眼看没办法了,全校一千多个孩子,联名写了一封‘向吴仪奶奶求援’信;还有一所学校,是三层教学楼,学校被封了,上百个孩子喊着:我要读书!硬是把学校大门挤开,冲进了校园……
  “我能做的,就是告诉记者,让他们去报道,让社会知道正有不幸的事情发生。”
  “我的信念就一条:让可怜的农民工子女有学上,不能成为新文盲!”
  “就是这个易本耀,最狡猾,变着法跟政府作对,还把我们比喻成蒋介石。”有关部门负责人忿忿地说。
  早在2003年3月,丰台区强行关停打工子弟学校前夕,易本耀曾在校园的黑板报上介绍过陶行知生平,其中有这样一段话:陶行知先生在“五四”运动后从事平民教育运动,创办了晓庄师范。1930年4月,蒋介石以“勾结叛逆、阴谋不轨”为借口,武力封闭晓庄学校。陶行知受到通缉,被迫临时避难日本。
  “我现在,尴尬呵!”易本耀苦笑着说。
  “在这次全市取缔风暴中,如果只从我个人、从学校的小集体利益上考虑,我可以明哲保身,装聋作哑,选择沉默。我的内心相当矛盾,确实挣扎过。”
  “政府,尤其是海淀区政府对我易本耀、对我们学校全体师生是有恩的,特别是赵区长,可以说对我们恩重如山呵!当学校无处安身,走投无路时,三次拯救了我们,让学校起死回生。”
  接着,他又掐手捏指地算道:海淀区只批准了两所打工子弟学校,其中有我们一所。区委彭书记亲自带人来给我们捐款捐物,慰问教师节,那一年,他们带着海龙集团的人,一下子就给我们学校20多台电脑,还捐赠了一些图书和科普展品。就是今年在取缔的过程中,海淀区政府还给我们龚村和双槐树两个教学点投资了约170万元,进行房屋维修、电缆更换、建锅炉房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得凭良心呐!可是,在这次全市取缔风暴中,如果保持沉默,总觉得对不起几十万农民工子女。人干啥时间长了,都会产生感情,你想,如果大面积地关停打工子弟学校,那么多的小孩一下子去哪儿,怎么办?在这关键口,我必须说出真话、心里话。”
  易本耀又讲,一想起当年丰台,强行取缔打工子弟学校的作法,就气愤。“不知又有多少家庭陷入不安,不知又有多少孩子面临失学辍学。”
  岔开他的话,我问:“难道就没个人利益在里头?没了打工子弟学校,你们还怎么挣钱,岂不失业?”
  “这12年来,我得了职业病,只要是扼杀打工子弟教育,就像是扼杀我的利益。至于没了打工子弟学校,还能不能挣钱,会不会失业,我认为,一个人既然能做好一件事,同样也能做好另一件事情。北京有几百万外地人,其中只有300多人,从事农民工子女教育。如果人生只为挣钱,我早该去经商,而且收益不会太差。”
  早有人说易本耀,你别打着为农民工子女的幌子挣钱了。
  易本耀算账:拿我们龚村这所学校来说吧,多的时候学生是1030名,少的时候是960多人,按平均每学期1000个学生计算,每个学生每学期学费300元,一年两个学期,一个学生的学费是600元,学校年总收入60万元。交房租每年15万元,教师工资月平均3.7万元,一年工资总计44.4万元。除去房租和工资,剩下6000元,交水电费都不够啊。
  这10来年能运转下来,主要靠两个办法:一是寅吃卯粮,比如预收下学期书费,这钱本来是交给新华书店的,学校先用,再不够,就预收新生的学费;二是靠社会方方面面扶持和帮助,来改善办学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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