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我该怎么向你道歉

　 门卫室打来电话说，有人给我送来鲜花，让我去取。心里很纳闷，又不是什么节日，谁会送鲜花呢？
　　到了门卫室，看到一大束扇形状的别致美丽的鲜花装在一个精巧的小篮框里，上面留着一张小纸条：“李老师，我回来了，来找您时，您正在上课，因为很忙，不能够亲手送给您了，祝您工作顺利，一切顺心！您永远的学生姜鹏”
　　一个曾经调皮顽劣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接手姜鹏一班班主任是一年级二学期，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刚刚调入梅城镇中学。原任班主任介绍情况时特别强调，姜鹏可是一个不太好对付的学生，要多一个心眼，不要让他的假象迷惑了。接手近半个月，却很少感觉到他有什么异常举动，尤其是我的语文课，思维活跃，发言积极，活动热心，遇事有主见。加上他有着高高的个子，白白净净皮肤，见着就觉得可爱，这样的学生，老师还有什么不满的吗？
　　可是慢慢的，原班主任的话应灵了。新老师的新鲜劲儿一过，他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本性，什么毛病都来了。曾经有一段时间，班级迟到的特别多，为此，我多次在班上强调，必须按时到校。可他就是改不了，而且理由多得惊人：感冒，堵车，做好人好事，家人忘记叫醒，闹钟没有电池，晚上有事情去了……. 一天一个花样，很少有重复，今天想起来也许有几丝滑稽，然而当时我却伤透了脑筋。明明说谎，还要强词夺理，好好的一个人硬说自己感冒了，巴掌大的一个小镇居然也堵车，何况他家离学校那么近。但是，你要是戳穿他，他会找出更加多的理由来搪塞你，叫你哭笑不得。
　　让我头痛的事情还多着：逃课上网，欺负同学，不做作业，课堂故意让老师下不了台，总之，似乎所有违纪的事情他都可以沾上边，但是你要不是在当场抓住了他，他就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本领，死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就是抓住也是当面认错，过不了多久，随即又犯。 我很反感学生这样，认为学生犯错不要紧，有错就改就行了。我反复教育，用了很多措施，但本性难移吧，他总是把老师的话当作耳边风，任课教师告状的越来越多。我一个新来的老师，接手一个非常优秀的班级，就因为这样一粒老鼠屎，把班级名誉都给破坏了。渐渐的，对他越来越失望了。还有那么多学生要管理呢！只要是不会给班级带来太大的麻烦，我基本上对他不理不睬，听之任之了。
　　然而他却主动挑战我，违纪的本领越来越高了。一次，我去拿教材上课，发现里面居然有许多页被撕去了。我不敢肯定是他干的，不过也也应该八九不离十，何况，有学生说他刚刚来过办公室，我蕴着巨大的火气找他谈话，他居然是一脸的无辜，说老师怎么可以乱冤枉学生呢？虽然怒气冲天，但是，因为没有十足的证据，我只好窝囊的结束了这次谈话。然而，对他的仅有的一点好感也最后消失了。他成了我的一个眼中钉。
　　为了不让他在班级坏事，我想法给他找了一些耗费时间的事情：参加学校体训队训练，到处搞义务劳动为班上加分，负责维持食堂排队秩序等等。为了随时监控，把他编在临窗的座位。只要有半点异常，就邀请他脾气粗暴的父亲来学校督查，通过父亲给他施压，以种种方式消耗他的精力，不让他有犯错捣蛋的机会。果然，他顽劣的本性收敛了许多，再说除了上课，其他时间基本不见人影，也就不可能添麻烦了。我庆幸自己手段高明。
　　然而，一件令我臆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星期天，派出所找到我，原来他组织打群架，把一个学生的右手臂给折断了。原因很简单，他维持食堂秩序时，与一个学生发生争执，学生不服从管理，他要修理（警告）那学生！表面是维持正义，其实就是以强欺弱。这在我们这样一所口碑相当优秀的学校，这样一个优秀的集体，不亚于发生了一次地震。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要不是义务教育阶段，他会被开除了一百次。我只能自认倒霉，不过内心在想着怎么把他挤走。他是本地人，学校离家里又不远，怎么挤走呢？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机会终于来了，益阳一所职业学校来我校免费招收贫困生，我装作关心的样子，和他商量，说这样可以减轻他父亲的负担，可以早一年毕业，学校专业很合适他。没有想到，当天晚上，他父亲来电话感谢老师的关心，说孩子这样调皮，老师还那么关心他，给他家庭减轻了不小的负担。原来，他父亲负担很重，上有老母亲，还有一个读小学的女儿，生活的重压早已经让他喘不过起来。
　　姜鹏要去外地上学了，我暗自庆幸计划得以实施，组织班上同学送他，上车时，他回头看我，眼睛里居然充满了泪花：“老师谢谢你的关心，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那一刻，我心里翻倒了五味瓶。什么心思都来了。能够说什么呢？但愿新的环境里，他能够改正缺点，好好学习，学好一己之长吧。
　　他走了之后，我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要是孩子知道老师是在甩包袱，会痛恨我吗？尽管内心有一丝不安，不过，他走后的班级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我还是觉得自己这步棋走对了，舍弃他一个保住了一个班。值得！然而，想到他离去的眼神，心里总是隐隐作痛。
　　一年后那届学生顺利毕业了。
　　我又接手了新的班级新的学生，姜鹏的事情慢慢忘记了。
　　一天，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那声音似乎熟悉，又记不起是谁，我只好承认，不知道是谁，那头传来了咯咯的笑声：“我是姜鹏啊，你不记得我了?”原来他在学校是学的园林花卉，现在在深圳龙岗区一个很大的园林工作。是管理组长，他的技术是那里最好的。我不觉惊讶，孩子居然这样有出息，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了！幸亏当初没有直接把他赶出校门。否则，一个孩子也许就这样毁了。
　　以后他差不多每年回来都会来看我，总会说许多感谢的话。这次带一箱子苹果，下次一点土特产。要不就是一些花的种子。一如他的上学时找借口的本领，从不重复。他越是感谢，我越是内疚，好几次想和他说一声对不起，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但是总是开不了口。自己也说不清原因，因为我是一个勇于认错的人。
　　晚上，他还是来找到了我，聊了很久，我很好奇为什么送我鲜花，就委婉的问。他却故意买起了关子。我说了很多答案，他都摇头，最后他高兴得手舞足蹈：“我要让老师知道我的手艺。这是我在花店自己制作的，花店老板都说我的手艺不错呢。感谢老师对我的关心。要不是您指明了出路，我还不知道又在哪里打架呢，那时我真的太淘气。”又一次想到从前自己的种种做法。我总觉得自己很难为情，想说声道歉，但几次想开口，终于没有说出来，不是我放不下这个面子。我想，既然姜鹏都这样认为了，还有必要说出真相吗？为什么要把他那早已愈合的伤口重新割开，撒上一把盐呢？还是在以后的教育中尽量注意吧，把本来应该给姜鹏们的爱，分摊给每一个孩子。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是可以教育好的，都有属于自己的前程！从那以后我终于相信：每个孩子都是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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