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说《药》色彩词的运用
作者:陈必超 时间:2006/3/14 16:50:27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2529
一、描写场景,渲染气氛,显示风格
小说《药》主要"描写群众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说,因群众的愚昧而来的革命者的悲哀。"风格沉郁幽深。这种风格的形成与作品的用色很有关系。我们现在从小说首尾两段场景描写的用色来分析一下。
第一段写华老栓买药和夏瑜被杀,场景是由茶馆到刑场。那秋夜"乌蓝的天"、茶馆里"青白的光"、"黑沉沉的"街、"灰白的路"、兵丁"衣服前后一个大白圆圈"和"号衣上暗红色的镶边"、"浑身黑色"的刽子手等,都渲染了"秋晨行刑图"萧瑟阴冷的气氛。而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华老栓却满怀希望到刑场去买蘸满了革命者夏瑜鲜血的馒头,作为给儿子华小栓治痨病的药,他"倒觉得爽快,仿佛一旦变了少年,得了神通,有给人生命的本领似的,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了。"这些固然是华老栓的视觉变化,更是他的心理活动,他幻想人血馒头能治好儿子的病,内心充满了希望。一阵骚乱之后,他得到了"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滴"的"鲜红的馒头",就"仿佛抱着一个十世单传的婴儿",他"要将这包里的新的生命,移植到家里,收获许多幸福"。这时"太阳出来了,在他的面前,显出一条大道,直到他家中。"华老栓内心的光明和希望同刑场阴森恐怖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色彩的对比交错,表现了群众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也表现了作者内心深广的忧愤和沉重的思考,这正奠定了小说沉郁幽深的主色调。最后一笔"后面也照见丁字街头破匾上’古囗亭口’这四个暗淡的金?quot;,不仅点出了夏瑜英勇救义的地点,而且通过"这四个暗淡的金字"再一次把华老栓与夏瑜联系在一起,引起读者丰富的联想,增强了作品的悲剧意义,也显示了沉郁幽深的风格。
这四段写坟场祭奠亡灵和花环的出现。在第二年分外寒冷的清明的早晨,华大妈和夏四奶奶两个半白头发的老奶奶来到空旷沉寂的坟场,"坟上的草根还没有全合,露出一块一块的黄土,煞是难看";"不怕冷的几点青白小花,零星开着"。这种阴冷悲凉的气氛突现了人物生活的黯淡和内心的凄苦;更有"一只乌鸦,站在一株没有叶的树上","在笔直的树枝间,缩着头,铁铸一般站着",为死寂的坟场平添了几许鬼气,使人毛骨悚然。
然而小说的结尾并没有将这种"安特莱夫式的阴冷"表现到极致,也没有将鬼气大加渲染。花环的出现犹如黑暗王国中的一线光明,给作品增添了欢容和亮色。在夏瑜的坟上,"分明有一圈红白色的花,围着那光圆的坟顶","花也不很多,圆圆的排成一个圈,不很精神,倒也整齐","这花没有根,不像自己开的","孩子不会来玩","亲戚本家早不来了。"这圈红白的花寄托了革命者对死难烈士的哀思,预示着革命后继有人。花环的亮色让人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同"阴冷"和"鬼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花环着墨不多,却烛照全篇,使小说的主色调起了根本的变化,充满了热烈的战斗激情和光辉的革命理想。
首尾两段场景描写的用色为什么采用对比交错的方法呢?这主要因为"深味了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的鲁迅"不愿将自以为苦的寂寞"再传染给青年,为了"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驰的猛士,使他不惮于前驱",他自觉地尊奉"将令",作出勇猛欢欣的"呐喊",另一方面,为了引起疗救者的注意,鲁迅先生又不得不揭出病苦,表现黑暗。这就形成了光明与黑暗的交错,对小说沉郁幽深风格的形成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二、刻画人物,写真传神,表现思想
鲁迅从中国古代绘画中汲取了丰厚的营养,他说:"要极省俭地画出一个人的特点,最好是画他的眼睛"。这"画眼睛"就是画龙点睛,写真传神。《药》对人物的刻画,点睛之笔常落在"色"上,通过写色表现人物的内在精神面貌,这是其又一重要特点。
《药》中人物可分为三组,第一组是夏瑜等革命者;第二组是华老栓、华大妈、华小栓、夏四奶奶等愚昧麻木的群众;第三组是康大叔、夏三爷、红眼睛阿义、花白胡子、驼背五少爷、二十多岁的人等,他们有意无意地充当了封建专制统治的爪牙和帮凶。鲁迅塑造这三组人物用色的手法也有区别。
夏瑜这个主要人物是作为暗场人物处理的,没有进行正面描写,作者通过他被杀、被吃、被骂、被打、被祭等一系列侧面描写,表现了革命者的寂寞和悲哀。这种安排是颇具匠心的。鲜红的人血馒头和红白相间的花环主要是为夏瑜而设?quot;色";另一方面,它们又联结着愚昧麻木的群众。这黑暗和光明的交织,表明革命者的悲哀是由于群众愚昧,从而给后来的革命者以启示。革命者以鲜血为代价是否能警醒民众呢?夏瑜这个形象因此簿突竦昧松羁痰囊庖澹鹑嗣巧畛恋乃伎肌?br> 刻画第二组人物,小说用色彩词有两方面特点:
其一,抓住人物身上的"色"进行直接描写。华老栓"两个眼眶,都围着一圈黑线",华大妈的也"黑着眼眶",这"黑"字写出了他俩生活的辛劳和小栓疾病带来的愁苦;半年后,华大妈"确乎比去年白得多了"的短发,显出其失去亲子后内心的凄苦;夏四奶奶也是"半白的头发","惨白的脸上,现出些羞愧的颜色",两个"白"字写出她生活的凄凉和内心的痛苦。这些平实的描写也寄寓了作者对人物的同情和哀怜。
其二,写人物眼中看到的"色"及其引起的情感变化,深刻地表现他们内在的思想性格。华老栓去买药时,置身于浓重的黑暗之中却全然不觉,因为他内心充满希望,充满光明,他深信人血馒头能治好儿子的病;面对浑身黑色的刽子手,他非常害怕,也不敢去接"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往下?quot;的鲜红的人血馒头,他是那样胆小、善良;然而却又把人血馒头得了宝贝似的拿回家,并让华小栓吃下了它;在买药吃药的整个过程中,他们一家既不问这鲜血是什么人的,也不问这人洒下鲜血为的是什么,尤其是后来茶客议论时,他们始终未置一词,相反倒对刽子手非常感激,这种对革命者的冷淡甚至冷酷,正是革命者的寂寞和悲哀,而这又正是由于他们自己的愚昧、麻木和落后。
夏四奶奶"惨白的脸上"那"羞愧的颜色"写出了她与革命者儿子之间隔膜的深重,更尖锐地揭示了革命者的悲哀;红白的花环在她眼中是夏瑜显灵,她还幻想通过乌鸦飞到夏瑜的坟头来证实这一点,在内心深处她希望夏瑜是被冤枉了的,这样她自己也便可以清白而无愧色了,乌鸦的飞走,打破了她的幻想,于是她只能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愚昧落后的夏四奶奶是不能理解花环出现的巨大意义的!
第三组人物,作为黑暗力量的体现,小说用笔极省俭,用色之笔主要在刽子手康大叔身上,他"浑身黑色,披一件玄色布衫,散着纽扣,用很宽的玄色腰带,胡乱捆在腰间。"真如凶神恶煞一般。同是黑色,在他身上就狰狞恐怖,透着黑暗的巨大威力。他杀死了夏瑜,还把夏瑜的鲜血卖给华老栓,他竟用一只手"撮着一个鲜红的馒头,那红的还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滴?quot;他多么凶残!他用夏瑜的鲜血掠财,还大骂夏瑜,又是何等愚顽!他不正是封建专制统治的支柱吗?其他人物也各有特色,如"红眼睛阿义"、"花白胡子"等,不仅突出了人物的外貌特征,用以称谓,还让人展开丰富的联想,认识其灵魂。"红眼睛阿义"疯狗似的嘴脸活灵活现,他不仅打了夏瑜,还把夏瑜的衣服剥下来拿去了;"花白胡子"空虚无聊,极力忠君卫道,骂夏瑜疯了,是封建遗老的典型。这三组人物塑造得都非常成功,色彩词的运用起了很大的作用。总起来看,写人的色彩词不仅生动传神,形象逼真,而且文笔简练峭拔,显示出朴素犀利的风格,确实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
三、着意点染,发人深省,深化主题
"药"--人血馒头联结着华夏两家的悲剧,是小说的"文眼",因此小说的标题也为"药"。第二段写华小栓吃药,对人血馒头反复描写,着意点染,发人深省,深化了主题。
那"鲜红"的人血馒头,先用灯笼罩包着,回到茶馆,老栓又用荷叶重新包了,再后他便把一个"碧绿"的包,一个"红红白白"的破灯笼,一同塞在灶里,一阵"红黑"的火焰过去后,店屋里散满了一种奇怪的香味,便变成了一碟"乌黑"的圆东西,小栓"十分小心的拗开了,焦皮里面窜出一道白气,白气散了,是两个白面的馒头",不多工夫,"只剩下一张空盘"。这段描写很细致,对人血馒头反复着色九次,这对用笔极为俭省的鲁迅先生来说十分罕见,可见用意之深刻。那人血馒头果真能治好华小栓的病吗?不可能!而华老栓一家却郑重其事,深信不疑,这让人感到压抑沉闷,神秘恐怖,仿佛看到吃下去这"药"的华小栓正一步步走向他生活的末路,被统治阶级愚民政策这一"软刀子"杀死了。
人血馒头又联结着被吃的夏瑜,他被统治者的钢刀杀死了,而吃他鲜血以疗病的却正是他为之奋斗而牺牲的群众,这是何等的悲哀!而革命者的悲哀正是由于群众的愚昧,人血馒头的描写确有振聋发聩的作用。
同时,这段描写反复照应标题,凝聚了鲁迅先生对改造旧中国、疗救病态社会的"新药"、"良药"的思考和渴盼,联系后文的花环,鲁迅先生是多么希望后来的革命者能找到这救国救民的"新药"、"良药"啊!
纵观全文,《药》的用色始终围绕作品的主题,体现沉郁幽深的风格,真可谓"随色象类、曲得其情"。虽然描写黑暗的笔墨较多,但意在"催人留心,设法加以疗治";又因花环的描写,给作品增添了亮色,因而在浓黑的悲凉中昭示了光明,给人以希望和慰藉。鲁迅先生真不愧为"高明的画家",用色的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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