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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的故事--身体的政治*
身体发肤受诸父母,当然天经地义地属于自己。然而不然!古今中外的那些关于头发的故事告诉我们,头发并非只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细细的发丝竟然牵系着政治,而那微乎其微的发梢竟然成了政治的舞台!
一、
“长毛时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是鲁迅的小说《风波》中的赵七爷说的话。长毛乃是民间称呼洪秀全太平军的“雅号”。赵七爷的话自然当不得真。据周作人在《鲁迅的故家》中说,这“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的事乃是出在明清之际。“中国人本来是留发挽髻,像从前的朝鲜人似的,满人抢了中国去,强迫剃头留辫子,人民抗拒不从,多被杀害”。却原来满人入主中原的第一狠招就是“剃头留辫子”!这一招看似平淡轻巧,实则端的厉害,在我看来,甚至比意识形态化的强制灌输更厉害,也更有效,当然也更残酷!它似乎告诉人们,不需要用嘴巴和言说来证明你对他们的归顺,你的身体,说得更具体点,你的头发已经说明了一切,即使你是被迫的,但起码你在屠刀下屈服了,在生的诱惑下顺从了,而同族的人看到这个自然也就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许他们也能理解你在无奈和无助中不得不接受这个侮辱,但你走到哪里,你无言却不言自明的身体的宣传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当然,我无意鼓吹无谓的牺牲,但我们应该看到,征服者征服灵魂的第一步就是对身体的征服和强奸,乃至占有。甚至可以说,这两者间就是互为表里的东西。征服者的征服之举如此,投降者,或客观些说成归顺者也是如此。举一个很有名的例子来证明。据说,大明遗民钱谦益与名妓柳如是也曾经有一段关于头发的故事,清兵入关,柳如是力劝钱谦益同投西湖以殉大明,钱谦益非但没有听从,而且在几天后,不但剃掉了额发,还将后面的头发梳成了辫子,柳如是于是知道钱谦益是要降清了。
虽然太平军没有将头和发弄成“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截然对立,但这似乎并不表明洪秀全的太平天国就与此无关。我无意做确凿的考据文章,众所周知,洪秀全是反清的,怎么反?一方面是真刀真枪地对垒,另一方面则是自己政治主张的贯彻和实行。洪秀全的政治主张很多,与本文相关的就是辫子问题。辫子的去留在洪秀全们的眼里肯定不只是个人的好恶,而是事关政治立场的大体,也许不至于与满人入主中原后的暴行相提并论,但起码也是广为宣传的政策之一罢,至少也该是太平军自己的身份标志之一,否则,“长毛”的雅号从何说起呢?鲁迅《头发的故事》中的N先生的祖母就曾经对他说,“那时做百姓才难哩,全留着头发的被官兵杀,还是辫子的便被长毛杀!”满清政府和洪秀全们似乎一定要在这根辫子上一绝高下了,辫子成为他们互相争夺的东西,头颅成为他们厮杀的战场!难怪N先生要大发感慨:“我不知道有多少中国人只因为这不痛不痒的头发而吃苦,受难,灭亡”。1)
中国的近代史似乎总要在这根辫子上纠缠不休。自称“洪秀全第二”的孙中山开始革命的口号也是“反清复明”,“驱除鞑虏”,而革命志士率先的革命之举便是剪下那根辫子。这叫一报还一报,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辛亥革命功绩多多的章太炎先生,在他那些“令人神旺”的战斗檄文中赫然就有一篇《解发辫》。文中追忆了当时流亡东瀛,断发明志的情境:“共和二千七百四十一年(引者按:即1900年),秋七月,余年三十三矣。是时满洲政府不道,戕虐朝士,横挑彊邻,戮使略买,四维交攻。愤东胡之无状,汉族之不得职,陨涕涔涔,曰:‘余年已立,而犹被戎狄之服,不违咫尺,弗能翦除,余之罪也!’将荐绅束发,以复近古。日既不给,衣又不可得,于是曰:‘昔祁班孙、释隐玄,皆以明氏遗老,断发以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