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人，一家亲

　　十二年前，我还是一个刚从师大毕业的风华正茂的大学生，对未来充满憧憬。想象着“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经济发达地区——宁波，也许犹如西方国家般的富庶。宁波当时学生数激增，教师奇缺。作为第一批从外地引进的教师，感觉有点兴奋，也有点莫名的担忧。毕竟是离乡背井独自一人在外谋生。但当时有关领导和负责人对我们十分关照，又和很多同龄人在一起，刚刚毕业即将参加工作的兴奋让我们很快忘却了这点忧愁。可是我们很快就分到了宁波地区的不同学校，一个意想不到的难题摆在我们面前。
　　记得我和另一位同学被分到了河姆渡人的故乡——余姚一个小镇的一所中学。两位年纪较大的老师（后来知道是校领导）来接我们，很热情，可是他们说的话我们有一大半听不懂。看着我们迷惑的眼神，他们谦虚地说：“阿拉不懂火（普通话）弗大好。”天哪！他们居然在说“普通话”！我可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的也，连普通话也听不懂？那他们要是说本地话我不是像听外语么？我的担心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下午，有两三个校工来帮我们搬行李，接着跟我们说了很多话，看我没什么反应，其中一个又是用手比画，又是指指点点，最后急的脸都红了。幸亏这时有位本地年轻教师走过来，帮我们翻译。原来是校领导考虑到我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让我们自己去购买生活用品，一定不方便，便叫校工来帮我们。校工问我们需要买什么，可我们听不懂，他又列举了许多生活用品的名称，我还是云里雾里。我用普通话跟他们说，他们也听不懂。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普通话普及的必要性，真正领会了“语言是人与人之间情感沟通的桥梁”这句话的内涵，同时我也为自己来这语言不通的异地他乡工作、生活感到忧虑、后悔。令人欣慰的是随后几天又有五个来自安徽、陕西的外地教师加盟。可是除了与本校几个年轻教师能用普通话交流外，我们与其他中老年教师交流很少，很吃力，可同校共事怎能不打交道呢？这样一来不免就要闹出许多笑话。
　　余姚人“胡”“吴”不分，“陈”“郑”同音。我姓胡，当我的同事或学生跟我打招呼叫我“吴老师”时，我没有任何反应，我根本不知道是在叫我。以至很多师生都误以为我很高傲。当他们在说“乐（热）死了”我还以为”是说“乐死了”。
　　当时这里的学生基本来自农村，学校老师上课、学生回答问题基本上都是用本地方言，所以当我用抑扬顿挫的普通话给学生讲课，甚至严厉地批评他们时，学生都是那么兴奋、那么新奇地看着我，而当我要求他们也要用普通话跟我交流时，他们是那么羞怯。但是我发现他们很喜欢跟我说话。记得有一个可爱的女同学曾问我：“老师，你是从北京来的吗？你能教我说跟你说的一样好听的普通话吗？”我有点激动：“我不是北京人，普通话不只是北京人会说，其他地方的人只要学习都会的。我当然可以教你，老师就是来教你们语文的呀！其实你们的家乡话也很好听，只是现在老师还听不懂，你也要教我哦！”渐渐地，我带的班级学生都开始讲普通话了，在外地教师影响下，学校也极力倡导师生说普通话，有越来越多的师生会说普通话了，甚至我们外地老师经常光顾的菜摊、商店老板也说起了余姚普通话。我们与本地人之间交流基本没什么问题。
　　不过毕竟有的老师说惯了方言，所以在说普通话时，难免把两种语言夹在一起，留下许多趣事。
　　记得有天我穿了一双新皮鞋上班，同办公室的刘老师平时对穿着很讲究，一看见我的新鞋忍不住要议论一番，怕我听不懂，她特意用普通话：“小扶（胡）老师啊，你的新鞋好漂亮哦，价钱一定很巨（贵）的吧？”引来办公室一片笑声。
　　后来我在余姚落户，结婚、生子。先生是地地道道的余姚人，身为律师，学历不低，可普通话实在不敢恭维。面对面交流还可以借助表情、手势理解其意，若是打电话就麻烦了，经常会错意，还常闹误会。加上公公是山东人，婆婆是宁波人，我是安徽人，真正是南腔北调的一家人，公公的话最难懂。公公二十岁随解放军南下接管宁波，在宁波工作多年，后又跟宁波的婆婆来余姚工作。六十年过去了，说的既非山东话，也非宁波话，更不象普通话。公公让我拿本书给他，我却拿来一杯水。记得儿子学说话时，我很是担心，真怕他面对这么多方音，不知该说什么话。我坚持用普通话跟他交流，加上幼儿园、学校教学都是用普通话，现在儿子的普通话是最标准的了。因为疼爱孙儿，年迈的公婆拜孙儿为师，也学起了普通话；先生在我的熏陶下普通话也说得顺畅多了，虽然也偶尔在给儿子讲故事时把“胡蜂队伍”说成“扶风队伍”，但在儿子的嬉笑声中，一家人其乐融融。
　　几年过去，宁波、余姚经济持续发展，城乡面貌日新月异，随着经济的发展，外地人越来越多，本地人与外界的交流日益频繁，普通话已成为学校、机关、工厂、企业领导、职工的官方语言。教师机关干部还必须通过普通话培训考试，凭合格证书上岗、凭职称。会说普通话再也不稀罕了。
　　三江哺育下的宁波历史悠久，天一阁的书香幽垄甬城，人文荟萃却悄无声息，民实殷富却藏而不露，得西洋风气之先却仍固守自珍，这就是现实中的宁波。宁波，正以他真诚开放的姿态，带着乡音的普通话：诚招天下士；余姚，这个文献名邦正以他的博大胸怀：笑迎四方客。
　　感谢你，普通话，因为有你，才有来自五湖四海人，齐聚宁波，共创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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