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中排比问的修辞效用

作者:张春泉  时间:2008/1/1 4:07:31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2451
  排比问指的是以问句的形式而组成的排比,据陈望道先生《修辞学发凡》:排比是指“同范围同性质的事象用了组织相似的句法逐一表出的”一种辞格。排比问“排比”的是问句,排比问于《孟子》中不乏其例。
  《孟子》约三万五千三百七十余言,成书于战国中期,基本上以对话语录体成篇,为儒家最有影响的经典著作之一。本文所有《孟子》语料均取自《孟子译注》,《孟子》中的排比问有其修辞功能,它们可以形成语境,便于认知,排比问便于表达者和接受者互动,从而有助于促成双方的认同,排比问有助于加强语势,凸现言语风格。似乎可以说,《孟子》中的排比问较为集中地体现了孟子擅长论辩的言语风格,《孟子》中的排比问蕴涵了《孟子》的言辩智慧。
  一、形成语境。便于认知 
  《孟子》中的排比问形成语境(这里尤指上下文语境)有“得天独厚”的条件:第一,排比往往是三个或三个以上的句子所组成的句子序列,这种句子序列必然不是孤立的“光杆”句子,其自身即可形成一定的语境;第二,排比问既然是问句的排列,则势必存在或蕴涵了一定的答句,这样,排比问就一定会引出或自身蕴涵其他的句子,从而形成句子系列,形成特定的上下文语境。
  可以形成语境的《孟子》排比问便于修辞主体认知:便于听者理解说话者的意图,也便于表达者充分表达自己的看法,同时也便于读者(文本的接受者)认知相应的道理,获取相应的资讯。例如: 
  (1)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蔗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粱惠王上》上例以问开始,以问结束。有助于激发或引发接受者的思考,且多主体的问句,在结构形式上形成并列,而又是在语义上形成一定的层递。这些都使得排比问在形成语境时更便于人们认知。
  (2)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於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於耳与?便嬖不足使令於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梁惠王上》)以上问句并列铺排,不是孤立的问句,在总体上可穷尽可供选择的可能情形,给接受者提供选择项,这对于接受者其实有着一定的提示作用,便于接受者认知,便于接受者作出选择。
  (3)曰:“异于白马之白也,无以异于白人之白也;不识长马之长也,无以异于长人之长与?且谓长者义乎?长之者义乎?”(《告子上》)其意为:“孟子说:‘白马的白和白人的白或者无所不同,但是不知道对老马的怜悯心和对老者的恭敬心,是不是也没有什么不同呢?而且,您说,所谓义,在于老者呢?还是在于恭敬老者的人呢?”’在问题中引入“自马之马”和“白人之人”,循循善诱,同样在自身形成语言环境的同时便于认知。
  以上排比问的适用无疑是一个修辞行为,凯罗•阿诺德(Carroll Arnold)给修辞的定义是,“通过对符号手段的运用来达到争取自己或别人对某物的信奉的目的的这一过程,而这对于认知过程本身是必不可少的。”)以上排比问不妨说是凯罗•阿诺德所说的“符号手段”。应该说,认知过程即是了解某人某事的过程。“人是如何越来越肯定地了解某事?对这一修辞思想的新流派来说,肯定是从对修辞交流中的执着的追求而派生出来的--修辞交流是人们在辩论(‘思想的市场’)中把大家的思想集中到一起的过程。这种交流本身就有一个仔细反思的过程,通过这一过程那些思想在参与对话的人的脑子里得到平衡。”《孟子》中的排比问有助于“反思”的更为“仔细”和“对话”的更为充分。
  二、问答互动。促成认同 
  《孟子》中的修辞主体常常“知言”擅辩,其目的是说服谈话的对方,使对方认同自己的观点,这种情形是以表达和接受(“问”和“答”的双方)互动的形式实现的。
  当代西方修辞学家指出,“人除了其他特点以外还是一个说服别人并被别人说服的动物。”“所有关于人的其他定义都以这一前提为先决条件。”这一关于“说服”的认识似乎在一定程度上是《孟子》排比问所表现出来的修辞功能的一个注解。
  一般说来,有“问”就可能有“答”,或者在问的过程中预设了“答”,这些都可以促进修辞主体之间的交流(互动),促成认同。例如: 
  (1)公孙丑曰:“乐正子强乎?”曰:“否。”“有知虑乎?”曰:“否。”“多闻识乎?”曰:“否。”“然则奚为喜而不寐?”曰:“其为人也好善。”“好善足乎?”曰:“好善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日,‘弛弛,予既已知之矣。’弛弛之声音廒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告子下》)意即:鲁国打算叫乐正子治理国政。孟子说:“我听到这一消息,高兴得睡不着。”公孙丑说:“乐正子很坚强吗?”答到:“不。”“有聪明有主意吗?”答到:“不。”“见多识广吗?”答到:“不。”“那你为什么高兴得睡不着呢?”答道:“他的为人喜欢听取善言。”“喜欢听取善言就够了吗?”答道:“喜欢听取善言,用这个来治理天下都是能够应付裕余的,何况仅仅治理鲁国呢?假如喜欢听取善言,那四处的人都会从千里之外赶来把善言告诉他:假如不喜欢听取善言,那别人会[模仿他的话]说:‘呵呵!我早已都晓得了!’呵呵的声音面色就会把别人拒绝于千里之外了。士人在千里之外停止不来,那进谗言而当面奉承的人就会来了。同进谗言而当面奉承的人住在一起。要把国家搞好,做得到吗?上例问与答互相承接递续,也是以问句开头而以问句结束,精警有力,同时也给人不得不认同之说服力。
  (2)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曰:“礼重。”“色与礼孰重?”曰:“礼重。”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告子下》)上例“礼与食孰重?”和“色与礼孰重?”两个选择问与“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和“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两个设问在总体上形成排比,便于交际中的问答双方互动,有助于对方认同己方的观点。
  (3)“令也滕有仓廪府库,则是厉民而以自养也。恶得贤?”孟子曰:“许子必种粟而后食乎?”曰:“然。”“许子,必织布而后衣乎?”曰:“否。许子表褐。”“许子冠乎?”曰:“冠。”曰:“奚冠?”曰:“冠素。”曰:“自织之与?”曰:“否。以粟易之。”曰:“许子奚为不自织?”曰:“害于耕。”曰:“许子以釜甑爨,以铁耕乎?”曰:“然。”“自为之与?”曰:“否,以粟易之。”“以粟易械嚣者,不为厉陶冶,陶冶亦以其械器易粟者,岂为厉农夫哉?且许子何不为陶冶,舍皆取诸其宫中而用之?何为纷纷然与百工交易?何许子之不惮烦?”(《滕文公上》)
  上面例(1)、(2)、(3)尽管各由多个话轮组成,但是在谈话的某一方仍然是问句的排比,从这个意义上亦应视为排比问。以上例(3)与例(2)中的排比问在修辞功用上相似,均有助于修辞主体说服对方。 
  三、加强语势。凸现风格 
  前文已述及,《孟子》基本以谈话体成篇,“谈话体既不像科学体那样求严密,也不像艺术体那样中修饰;灵便自然是其突出特点。”谈话体“多用强调语意或增添幽默感的(如夸张、反复、反问、歇后、仿词等)辞格。”这里所说的“强调语意”在功能上主要表现为加强语气和语势,排比问则不像对偶那样拘泥于形式,它可以“神聚”而“形散”,形成和显现出自由灵便的言语风格。例如: 
  (1)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 
  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秉,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滕文公下》)上例在内容上由“室”而“粟”,由“仲子”而“伯夷”又“盗跖”。在形式上形成结构反复、对照等辞格的兼用,强化了语气和语势。 
  (2)汤使人以币聘之,嚣嚣然曰:“我何以汤之聘币为哉?我岂若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哉。”汤三使往聘之,既而幡然改曰:“与我处畎亩之中,由是以乐尧舜之道,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万章上》)上例“吾岂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哉?吾岂若使是民为尧舜之民哉?吾岂若于吾身亲见之哉?”反诘本是语气较强的一类句子,而三个反诘问并用则更突出强化了语气,这种情形较为充分地体现了孟子擅辩的言语风格。 
  (3)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杯椿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杯椿贼杞柳而以为杯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告子上》)上例排比问还兼作比喻辞格,“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为杯慻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为杯慻也?”为选择问,而“则亦将戕贼人以为仁义与?”可理解为一反诘问,伴随着十分强烈的语气。 
  总之,《孟子》中的排比问在修辞效用上可以形成语境,便于认知,便于互动,促成认同,加强语势,凸现风格。本文主要是集中以专书《孟子》排比问为主要研究对象,有关《孟子》与《论语》等其他文献中的排比问的比较则是值得进一步探讨的另一个专题,我们将专文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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