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浩浩:大江东去苏东坡,海阔浪高余秋雨

作者:不详  时间:2008/11/7 10:08:25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1615
  
  三
  天风浪浪,海山苍苍。
  余秋雨先生为解读中国文化的脉络,脚印先从《文化苦旅》、大西北的敦煌开始,在道士塔前揭示了文化传承的悲凉与民族贫弱的隐伤;莫高窟中采来飞天的风仪,阳关雪下黄沙漫漫,柳侯祠前旧梦迷离;他引领我们,在都江堰边拜谒过奔涌千年的碧流清江,见过巍巍三峡的涛涛浊浪与晚照夕阳;洞庭一角水淼淼,庐山之巅雾茫茫;他让大家细致地品味过柔雅的江南文化与宁静的苏州镇落,体味过天一阁里代代传承的文化使命与青云谱就的随想;更是聆听了狼山脚下,唐才子骆宾王的声声叹息;夜航船里枫叶冷,酒公墓前怀故乡。庙宇之旁长亭晚,牌坊远处山青青。老屋窗口的童年与信客的悲凉往事;笔墨有祭,腊梅藏忧。龙华的旧友,三十年的温馨;海外南洋水,国文华语情。
  在《山居笔记》里,余秋雨先生以直接感悟的方式探访中华文明的历史遗迹,你看,清代三百年,只留一个孤愤忧伤背影;东北天高云淡,宁古塔下却霜冻血寒;黄州一贬虽苦,苏轼却得江山之助;千年庭院深几许,黄鹤楼前问乡关;平遥城巍然,海内望山西;进士逾十万,七贤饮竹林;名士遗悲风,天涯照孤影。在余秋雨先生的笔下,那些自然山水、人文遗迹已经超越了本身的局限,他们被余先生那支凌云之笔一一点化,一一含情。
  余秋雨先生的散文风靡海内外,而当今知余秋雨先生者,在台湾可推余光中先生。他在《散文的知性与感性》里谈到了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他认为“出色的散文,常见知性之中含有感性,或是感性之中含有知性,而其所以出色,正在两者之合,而非两者之分.就像一面旗子,旗杆是知性,旗是感性:无杆之旗正如无旗之杆,都飘扬不起来。文章常有硬性、软性之说;有杆无旗,便失之硬性;有旗无杆,又失之软性”,余光中先生提出散文的知性感性之分,这是极有创见的观点,他还认为太硬的散文,若急于载道,或矜博炫学,读来便无味无趣。若是太软的散文,不一味抒情,而只解滥感,也会让人感到厌烦,若沉溺于甜腻或凄美的画意诗情,那么散文也就流于软性了。余光中先生认为余秋雨先生的“文化散文”正是将知性和感性结合得恰到好处、堪称完美,余光中先生在文章的结尾这样品味余秋雨先生的散文——比钱钟书晚出三十多年的余秋雨,把知性融入感性,举重若轻,衣袂飘然走过他的《文化苦旅》,他在三峡的起点这么说:
  白帝城本来就熔铸着两种声音、两番神貌:李白与刘备,诗情与战火,豪迈与沉郁,对自然美的朝觐与对山河主宰权的争逐。它高高地矗立在群山之上,它脚下,是为这两个主题日夜争辩着的滔滔江流。
  余光中先生的确好眼力,但他在文章中没有再进一步细入分析。我觉得,余秋雨先生这段写三峡的句子,足可以堪称神来之笔,你看,白帝城横腰矗立于大江之上,流水奔腾而过,经历了无尽的历史风雨,李白的轻舟离别,刘备的天下雄心,冲天的战阵与漫漫的诗情,诗人膜拜的是自然之美江山之秀,而刘备们却为天下谁主而竞逐着。千年易过,江山依旧锦绣英雄却已折腰,文人悄然身藏却诗传万古,白帝城阅尽沧桑,一切已经流逝,但是那东去的江水,却仍为自然之美与山河的主宰权争辩着。争辩的声音,恰恰就是那脚下的滔滔江水。激越澎湃,湍急江水流淌的声音,暗喻为两种人生的争辩声,这是何等的气度。此等气象,非开一代风气者,如何能有此笔力?
  笔底波澜,如画江山。境界逾大,文字里体现的画面感也愈盛大宏阔。余秋雨先生散文的极强表现力,这远非一般作家能比。你们看,同是《三峡》这篇文章,在写到故乡也在三峡一旁的王昭君和屈原时,余先生这样洒脱写道:
  船外,王昭君的家乡过去了。也许是这里的激流把这位女子的心扉冲开了,顾盼生风,绝世艳丽,却放着宫女不做,甘心远嫁给草原匈奴,终逝他乡。她的惊人行动,使中国历史也疏通了一条三峡般的险峻通道。
  船外,屈原故里过去了。也许是这里的奇峰交给他一副傲骨,这位比李白还老的疯诗人太不安分,长剑佩腰,满脑奇想,纵横中原,问天索地,最终投身汨罗江,一时把那里的江水,也搅起了三峡的波涛。
  船外,王昭君的故乡过去了,船外,屈原的故乡过去了,这样的画面感多强!而且这幅江山之画,因为“船外、船外”这一重章复踏的手法而有了流动性,有了身临其境随江而下的舒畅之感。汉之王昭君与楚国之屈原,皆穿越了广袤的空间与漫长的时间,随着流水,隔空而来,历史一下子因为余秋雨先生的两句排比而凝聚再了一起,江川东流,流去的不仅是滔滔江水,更是中华的文化与历史。那阵快哉之风,那份浩然之气,一时如三峡涌潮般汇集在余先生笔下。
  这样的例子还有,在余先生的《乡关何处》一文的结尾,余先生坐在故乡余姚回上海的火车之上,物是人非,前尘如梦。想起三十年前第一次带着家乡体温的杨梅和霉干菜,离开余姚时的情景,恍若隔世,不禁长长叹息,他寻找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故乡:
  从一个没有自己家的家乡,到一个有自己家的异乡,离别家乡恰恰是为了回家,我的人生旅途,怎么变得如此怪诞?
  火车外面,陆游、徐渭的家乡过去了,鲁迅、周作人的家乡过去了,郁达夫、茅盾的家乡过去了,丰子恺、徐志摩的家乡过去了。
  在余先生的这段文字里,我们读的已经不是文字本身,我们读的竟是一幅幅完整清晰的画面。余秋雨先生手中的俨然不是一支笔,他似乎将文字已经磨砺打锤成了无形的摄影机,只几个极短的短句,竟然能展现如此宏阔的图景,让人感喟惊叹不已。
  在文化散文集《行者无疆》一书里,我更是看到了余先生这种超然文笔的再次应用。单就在自序里,余秋雨先生下笔就有石破天惊之感,你们看,他的第一句是如何写的:
  北极圈的欧洲一侧,二千年的最后几天,我站在雪地里。
  这又是一幅怎样的画面,短短的二十二个字,给我们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北极圈内,欧洲一侧,寒风凌冽,冰山如刃,一片茫茫,在二千年行将结束的时刻,余先生远离故土,俯察西方历史与欧洲文明,而此时此刻,他却顶着寒风,独自站在皑皑白雪里。这二十几个字,给我们有一空中定位特写之感,我惊叹于这种表现力,仅观此一句,便已知此书的厚重份量和洒脱诗情。
  余秋雨先生的这种超凡点化之功,还有一处体现,让我印象最深,并且也和余先生本人探讨过,那就是他在《吴江船》一文中写了自己二十年前,与大学同学一起到苏州吴江劳动的一次夜航经历。那时,余先生正坐在夜航船上,要穿越名扬天下的垂虹桥,他想到了宋代词人姜白石:
  宋代大词人姜夔对垂虹桥最是偏爱,有一次,他在那里与挚友范成大告别,与他所爱的姑娘小红坐船远去,留下诗作一首:
  自琢新词韵最娇,
  小红低唱我吹萧。
  曲终过尽松陵路,
  回首烟波十四桥。
  今夜,烟波桥下,没有歌声萧声,只有橹声嘎嘎。
  当时,我将余先生引述姜白石的“回收烟波十四桥”读完,还没有什么感叹,因为这诗早已脍炙人口,流传千年,甚至有些审美疲劳了。但,当我读到“今夜”两字时,顿时被震慑住了,这“今夜”二字,用得是何等绝妙!它瞬间即将近千年之前的南宋旧事与此事此境隔开切断,追昔抚今,这与苏东坡“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而今只能叹息“人生如梦”举杯“一酹江月”的手法是何等相似?正如西洋所谓“蒙太奇”,两幅因时空而隔开的画面同时出现,却产生了深刻的寓意。然而,此时千年易过,沧海桑田,而所能看到和听到的,只有那烟波桥下橹声嘎嘎,只有那脉脉春水柔波,没有了往昔的歌声与萧音,意境何等悠远安谧。这种文字的张力与表现力,足以让当代散文家望尘莫及,这非凡的功力,也正表明余秋雨先生已臻文字般若之化境了。一个能把文字瞬间点化成如此生动的画面,一个如此富有灵性的散文家,一个书写了生命体验与文化激情的诗人学者,怎能不引领当代散文的潮流、开启一代风气。
  而更让我感动的,是余秋雨先生虔诚的文化使命感和沉郁的赤子情怀。在余秋雨先生漫漫文化苦旅起步的第一篇文章里,他就写过这样感人至深的文字。站在沙漠之中,莫高窟外荒草萋萋,面对着斯坦因等外国学者对中国敦煌文物的偷窃与觊觎,对中华文化的肆意毁灭,余先生痛惜不已,他奋笔直书道:
  偌大的中国,竟存不下几卷经文!比之于被官员大量糟践的情景,我有时甚至想狠心说一句:宁肯存放在伦敦博物馆里!这句话终究说得不太舒心。被我拦住的车队,究竟应该驶向哪里?这里也难,那里也难,我只能让它停驻在沙漠里,然后大哭一场。
  我好恨!
  好一个我好恨,好一个大哭一场!我认为这正是整个余秋雨先生写《文化苦旅》的真实心境,面对着中国文化的凄风苦雨,面对着民族的历史与命运,作为一位深受传统中华文化熏染并接受了西方文化影响的出色文化学者,怎能忘却得了身上的责任和反思文化与传统的使命。面对着欧美西方文化的崛起,东方文明和中国文化将何去何从,余先生的恨和哭,岂是因斯坦因一人?岂是为敦煌一窟?他目睹了绵延不息,盛传千年的中国文化,在受到西方文化侵袭时力不从心的状况,心里感到份外地悲凉与痛楚,这是怎样的一份赤子情怀?当代学者有如此虔诚关怀者又有几人?
  这种哭与痛,这种恨与泪,恰恰有一段话可以充分解释,它出自清代作家学者刘鹗的文章里,刘鹗说 “《离骚》为屈大夫之哭泣,《庄子》为蒙叟之哭泣,《史记》为太史公之哭泣,《草堂诗集》为杜工部之哭泣,李后主以词哭,王实甫寄哭泣于《西厢》,曹雪芹寄哭泣于《红楼梦》。吾人生今之时,有身世之感情,有家国之感情,有社会之感情,有种教之感情。其感情愈深者,其哭泣愈痛”,其感情愈深者,哭泣愈痛,屈大夫借离骚而哭,庄子因蒙叟哭,司马迁哭于史记,杜工部诗歌含悲泪,李后主以词哭国哭人生哭春水东流去,王实甫替西厢泪流千行,曹雪芹泪已流干沥血为书——古今第一等之文人,何人不含泪著述,何人不借文而哭,余先生的这段文字,让我感动至今。
  文化散文最重要的是境界,以意帅文,然后才看文笔,立意高自然文笔远,其实诗歌辞赋莫不如此,余秋雨先生的境界,决定了他的文化散文格调之高亢、意境之悠远和气度之恢弘,气承汉魏,意接唐宋。面对历史与民族,面对文化与山水,既有蓦然回首的感喟,又有不忍追寻的悲悯。纵观文坛,当代散文家谁人能出其右?可以说,连别有用心的批评者们也只能心服口服。因为,你们说余秋雨先生不行,那么当代散文界还有谁站出来,让大家承认,他也开了一代风气?
  名满天下,谤亦随之。有人以为余秋雨先生好像很在乎“大师”的称谓,那这些人也太小看余秋雨先生了!在这样一个连中国象棋下得出色些都能被称为“特级大师”、三流画家诗人身着袍子,也能自称大师的“大师”泛滥之年代,那个称呼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余先生的价值,随着时间的流逝将更加被证明,数百年后,回溯中国文化散文发展脉络时,云烟全已过往,诽谤皆已散去,大家必定时时想起曾开启一代文风的余秋雨先生,这也犹如我们回望苏子瞻,犹如我们今视辛弃疾。
  而今,若一定要给余秋雨先生按上一个“师”的称谓的话,那便应该是文化散文的一代宗师。
  四
  记得还在南京大学读书的时候,曾收藏到一本余秋雨先生1987年,在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封面为蓝色的《艺术创造工程》。这书已经由沪上另一家出版社再版了,更名为《艺术创造论》,但是我还是忘不掉那个1987年的版本。为什么呢,因为那个版本上有段余秋雨先生手写的铭语,让我受益匪浅,也许将影响我的终生。那个时候,余秋雨先生还在担任上海戏剧学院的院长职务,此书是在他讲稿的基础上修改出版的,行文旁征博引,打通了文学、音乐、电影、绘画等多种艺术门类的学术思潮与学术观念,于同种寻异,于异中见同,以散文的笔调写出了深厚的理论。在此书的扉页上,赫然印了这段余先生自勉之话,同时也是在勉励着读者,激励着万千学人:
  只有不完满的人才是健全的人,只有创建中的人生才是响亮的人生,只有探索着的艺术才是壮阔的艺术。只要还有创造的余地,就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前程。
  人生无法完美,艺术也永无止境,只要还有探索创造的余地,就有无限的可能无限的前程。蓦然回首,灯火阑珊,这段话在我看来,不是正余先生走出书斋,负笈万里,行路廿载的宣言么,这不正是那些潇洒倜傥,那些漫漫苦旅,那些川行华章的源头么,不正是摩挲大地寻觅中华的起点么?而余秋雨先生这本《艺术创造工程》即使不著一字,单就读到这句印在扉页上的铭语,已足矣,一切的创作,一切的可能,都在里面了,余先生写学术文章亦如此寄慨遥深意味深长,我们都体会到了那份良苦用心。
  清代学者叶燮曾在《原诗•内篇》里这样写到:“大凡人无才则心思不出,无胆则笔墨萎缩,无识则不能取舍,无力则不能自成一家”,余秋雨先生无论搞戏剧史文化史研究还是写文化散文,皆是有胆有识有力,学贯中西,慷慨激昂,大气磅礴,能自成一家,开一代风气也是极自然的事了。
  苏东坡唱罢大江东去,穿越了宋朝的烟尘,携着奔腾之水,注入了中华文化的涛涛长流。人生苦短,行者无疆。历史的云烟,民族的旧殇,心灵的归宿,文化的故乡,余秋雨先生仍旧能带我们一一找寻,一一探访,披北国雪,踏南海浪,无论是天远地迥,还是山高水长!
  大江已东去,海阔浪仍高。
  世上再无苏东坡,请君珍惜余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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