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构思与创新
作者:整理:刘纯文 时间:2007/7/3 7:24:06 来源:会员整理 人气:4688
当作者在运用夸张、渲染、拟人等多种艺术手法描述了天姥的雄奇之后谓“我欲因之梦吴越”,接着叙述了“梦游天姥”的全部历程和所见、所闻及所感,且又有“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惟觉时之枕席,失向来之烟霞”的诗句,从梦因、梦游到梦醒、梦感,顺序写来,不仅意境动人,而且情节完整,给人以确有其梦的感觉。但是,只要我们联系全诗内容和“留别”主题,搞清“梦”在全诗中的作用,“梦”的性质也就昭然若揭。
诗的主题既然是“留别”,内容自然与留别密切相关。而“梦”一般是人的潜意识反映,往往表达怀念、思念或向往,在时间上多具以往性、过去性的特点,正如杜甫《梦李白》所言“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如果李白诗中的梦境内容是与留别的对象密切相关,就是对诗歌主题的直接表达。然而,“梦游天姥”与“东鲁诸君”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没有直接的联系,更何况在友人相送的留别之际,也不会有做“梦”的条件。结合全诗来看,此诗梦境至少表达了诗人与友人分别之后将要往游的目标,由于诗人对这个地方的向往,此处表达的只是一种憧憬之情。简言之,“游天姥”不过是诗人的虚拟,这里的“梦”也只是“虚梦”、“拟梦”,而不是“实梦”、“记梦”。因此,这里的“梦”在诗中就变成了一种表现手法而成为诗人创新出奇的重要体现。诗中的“梦”,是诗人心绪情感的载体,是诗人道别的内容与话头。它反映了诗人仕途失意之后,向慕古贤而希求知音、倾心佛老意欲超世脱俗、陶醉山水以达物我两忘的心态,也传达了诗人的志趣和意向,成为诗人辞鲁往越的理由。由此,“梦游天姥”与“留别”就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前人谓“太白诗虽若升天乘云,无所不之,然自不离本位”(刘熙载《艺概》),于斯可见。《唐宋诗醇》称“此篇夭矫离奇,不可方物,然因语而梦,因梦而悟,因悟而别,节次相生,丝毫不乱”,正是看到了“梦”在全篇中的地位与“留别”的联系。
三、体制创新:“以文为诗”与“熔汇众体”
杜甫称誉李白“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春日忆李白》),“思不群”不仅体现在诗歌的整体构思上,而且也反映在诗体的创新上。即如留别诗,唐人多用近体,如孟浩然《留别王维》(“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李商隐《板桥晓别》等,都是这样。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不仅选用七言古体,充分发挥和利用其容量大、无拘束的优势,而且熔众体于一炉,揉诗赋散文为一体,各体律绝形式、各种散文句法,皆为其所用,因物赋形,随意选式,挥洒自如,工整的对仗、虚词的运用和手法的变换,形成长短参差、错落有致而气势雄浑的艺术效果。学界讨论古代各种文体的相互影响,言及“以文为诗”,往往以为杜甫发其韧、韩愈扬其波,其实,李白的这首诗不论在句法形式上还是在表现手法上,都大量吸收了散文的艺术因素,可视之为较早以文为诗的成功范例。
首先,作品合理吸收了散文的叙事成分,加强了诗歌的叙事性。诗歌和散文是人类发展史上产生最早的两种文学形式,中国古代,仅就汉民族文学而言,诗言情、文记事,功能各有偏重。李白此诗被认为是“记梦”诗,这本身就说明了两点:一是体现了明显的“记事”性特点,二是说明将散文因素融人了诗歌。叙事的完整性、顺序的一维性是记事散文的突出特点,在这里有着充分体现。故方东树从以诗记梦的角度认为此诗开记梦之先河,是韩愈“《记梦》之本”(《昭昧詹言》)。
其次,作品使用了大量赋与散文的字法、句法和章法。诸如“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忽魂悸以魄动,恍惊起而长嗟”,“列缺霹雳,丘峦崩摧。洞天石扉,訇然中开”,这些句式不仅字数参差,而且节奏有异。《唐宋诗醇》称李白七言歌行“穷极笔力,优入圣域”,前人谓《天姥吟》“以气为主,以自然为宗,以俊逸高畅为贵,咏之使人飘扬欲仙”,都与体制的创新相关联。当然,这种体制上的创新与诗人所要表达的内容密切相联,内容决定形式,形式为内容服务。
四、深厚的文化积淀:融化典实与浑化无迹
正如中国古代的诗歌风格多样、绚丽多姿一样,李白既有“床前明月光”、“春眠不觉晓”这样“清水出英蓉,天然去雕饰”的妇孺称颂、雅俗共赏之作,也有如《蜀道难》一类“黄钟大吕”式学林激赏的高雅之篇。而后者往往含纳着深厚的文化积淀,《梦游天姥吟留别》即属此类。
文化积淀表现在作品的艺术形式、内容、风格等各个方面,其中融化典实是主要的表现之一;该诗全篇22句,作者明用、暗用、引用、借用、化用前代神话故事、历史事实、民间传说、古代典籍、前人诗赋等达30种以上,几乎句句含典实,字字有来处,而内容又紧紧围绕仙游。其引用《史记》、《汉书》、《述异志》、《十洲记》、《白羽经》中的故实自不必说,即如点化《楚辞》之《九歌》、《天问》、《云中君》,张衡之《西京赋》、傅玄之《吴楚歌》、郭璞之《游仙诗》以及《上元夫人步元曲》等作品中的诗句典故无不如此。天姥山本身就充满神奇色彩,其名字含纳着美丽的神话传说(《后吴录•地理志》)“剡县有天姥山,传云登者闻天姥歌谣之响。”》,而该诗从彷徨到解脱的整体构思则胎息于楚辞《远游》[1]。很多典故的使用达到了浑化无迹的境界,不仅含蓄深厚,而且给读者留下了丰富的想象空间。熟知出处,固然拍案叫绝,而不知掌故者亦不影响对诗歌本身的理解。如“势拔五岳掩赤城”以夸张渲染的手法极言天姥之高峻,其中“赤城”,由于作者暗用《登真隐诀》“赤城山下有丹洞,在三十六洞天数”之道教传说的内容,故除指山名外还可使人想到道教的三十六洞天。“半壁见海日,空中闻天鸡”写梦游过程中在峭崖陡壁的半山腰即看到海上日出之情景、听到空中天鸡的鸣叫声。《述异志》载:“东南有桃都山,上有大树云桃都,枝相去三千里,上有天鸡,日初出照此木,天鸡则鸣,天下之鸡皆随之鸣。”诗人化用此掌故,不仅使意境更加雄奇而且增加了浓郁的神话色彩和深厚的情趣。再如“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写俯视悬崖之下所看到的那种昏暗浩渺、云雾缭绕之情景以及当时所产生的“日月照耀金银台”之幻觉。“金银台”乃指神仙居住的地方,此处点化郭璞《游仙诗七首》其六“神仙排云出,但见金银台”之诗句和班固《汉书》关于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仙人及不死之药皆在焉,而黄金白银为宫阙,末至,望之如云”的说话,极写幽谷令人眼花缭乱的感觉和幻化的奇光异采。诸如此类浑化无迹的用典,极大地增强了诗歌的高雅情趣,意境更开阔,也更耐人品味、寻味。刘熙载认为“太白诗以庄、骚为大源,而于嗣宗之渊放、景纯之隽上、明远之驱迈、玄晖之奇秀,亦各有所取,无遗美焉”,该诗甚为典型。
[1]《远游》开篇即写“悲时俗之迫厄兮,愿轻举而远游”,点明远游原因,交待郁结内伤,愁凄增悲,于是神形两离,独神游以求正气,突出描述了神游八极的情景,最后达到了“超无为以至清,与泰初而为邻”的至高境界,由原来的郁结愁凄变为彻底解脱,表现了作者强烈的出世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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