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的法则和幻灭的现实——《莺莺传》与《西厢记》结局探微
作者:佚名 时间:2008/11/27 16:12:02 来源:会员转发 人气:2753
撇开文学成就不说,但就故事的真实性而言,《莺莺传》要比《西厢记》古老的多,却更贴近现代意识。崔莺莺在张生的心目中可以说是个谜,而他被她迷住了。张生年二十三未尝近女色,一见莺莺则不能自持。“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在向莺莺追求的过程中,莺莺一时回书要张生“明月三五夜,待月西厢下“,一时又端服严容,痛责张生,一时又主动委身于他;张生始终对她有一种神秘感。两人最后的结局是了犹未了,不了了之。并不是很多人认为的始乱终弃,但这方面的嫌疑全在张生那段著名的“忍情说”上暴露无遗,历来为论者指责:“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使崔氏子遇合富贵,秉宠娇,不为云,不为雨,为蛟螭,吾不知其所变化矣。……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辩解,全然把当时的风流缱绻置之脑后,先发制人,把自己的薄情堂而皇之地解释为对他人善变内心的难以推测。这让我联想到福尔斯的《法国中尉的女人》,里面也有一段类似的话,“倘若她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我真不知她会成为怎样的人。但如果在一个更远古的时代,我相信她会成为圣人,或帝王的情妇。”
在唐代那样开放的王朝,一般才士的风流韵事枚不胜举,而张生与崔莺莺的爱恋只是略见一斑,张生之撕心裂肺般痛楚的感情纠葛却是鲜见。张生没有视莺莺为玩物止宿而去,而是爱恋之情发自肺腑形于言表,他的忍情是经过了痛苦的权衡与残酷的自我折磨来实现的。
面对再嫁厚重不肯相见的莺莺,也只能通过文字的追忆来慰籍幻灭的感情。
《莺莺传》是一部带有自转性色彩的传奇,尽管我们不能将历史的真实等同于故事的真实,但我们可以将张生的视角直接转化为元缜本人的视角,用自传者的眼光来审视这段凄美的爱情。莺莺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被动者,是一个被命运安排和接受男权规定的沉默女子。唯一的回应也只是“弃置今何道,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时意,怜取眼前人”,而张生就像故事里的旁观者,被叙述的主角,仿佛是冷眼旁观的铁面人。张生之于元缜,莺莺之于元缜喜欢过的那个叠字女子,这都是王实甫所不具备的。而这样的结局也正是那个时代普遍认可的,元缜自身的辩解,解读者不约而同的默认,这样的悲情恐怕比《霍小玉传》里面霍小玉面对李益冷酷无情的抛弃,当面声泪俱下的痛斥更让人寒心。因为这便是眼睁睁的生活真面。
让人期待的爱情总是在现实中幻灭,每个时代的人性追求都会遭遇与那个时代相悖的伦理纲常。刘兰芝和焦仲卿遭遇孝道阻拦,梁山伯与祝英台遭遇门第的横亘,崔莺莺和张君瑞的爱情碰到的是怎样的拦路虎呢?在唐代,“士之生世,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科举制和其他用人之路所造成的文化氛围有何情景给他们的恰图提供了一个企盼的梦想,给他们造成了潜在的或现成的优越社会地位,给他们的心理上以一种莫大的优势。外在社会的立身现名、安邦定国;自然的瑰丽风光、奇景异像;历史的巨大变迁、家忧国患充盈在唐代文人的眼界心间。他们自觉地担负起家族兴旺、国家稳定、社会进步的历史重任,没有时间和心思审视灵魂深处的情感欲求、倾诉心灵的空闷彷徨。因此,唐代是开放外向的社会,唐代文人士功名现实的人,唐文学是干预时政的现实主义文学。也许是文人的政治理想和安身立命的观念才导致红尘眷侣劳燕分飞.
可是到了元明期间,文人失去了干预社会的途径,只有沉浸在文学世界中,以谈情来对抗名利的幻灭,来慰藉自己的怀才不遇、对理想的追求而不得,“情”成为冲破现实束缚、追求自由理想的载体。社会形象的卑微、孱弱云内心对感情的执着追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外在的社会形象越难树立,对内在情感的需求就越强烈。对情的热情礼赞正是由于“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美丽憧憬的幻灭,是随严酷现实的控诉与逃逸,是对自由心性的渴望。元代以后重情文学的极大发展,人性解放思潮的出现正是以黑暗不平等的社会现实为契机产生的。所以王实甫鲜明的提出了“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
元稹塑造的热衷功名的张生是个具有强烈“男人”意识的传统文人,而元代张生“脸儿清秀身儿俊,性儿温克情儿顺”。司马般才、潘安般貌、女儿般脾性成了他最大魅力。较之于《莺莺传》中的张生,他异化了男人的阳刚之气,沉溺于最为男人不屑的“女人化”的情感中,成为“真心耐”的志诚种。他隐遁在感情中不愿也不能自拔是由于社会政治、文化思想的变化。正是有这样的挚诚心性,也正是有这样的至情追求,纯真美好的爱情婚姻变成了文人心中至高的理想,在感情方面人心的法则可直接和残酷的现实分庭抗礼,所以王实甫大胆地改变了张君瑞的人生追求,也更是夸张地将爱情理想郑重其事地跨越于现实之上,让相爱之人结为鸳鸯佳侣。
所以笔者认为,《莺莺传》和《西厢记》的结局之不同,除了作者内心的意愿,更多的是时代精神的呼吁,是集体意识的伦理法则和固若金汤的幻灭现实作了一次终极较量,无论时代怎样变化,人们心中对爱情的美好理想和追求是不会改变的,人类对真善美的人性呼唤是不会停止的。而文学张扬的就是时代的意志,因此那个普通的寺庙,却因为承载了爱情,种植了意愿,压倒了现实而长久地镶嵌在人们心中,成了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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