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只道是寻常(教师下水作文)

作者:浙江省文成县二源中学 吴春燕  时间:2006/10/3 7:50:35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4084
  静倚窗前,放眼长空,看风吹云动,不经意间便忆起了那些逝去的日子,有如行云流水,一直一直落在我心里,而那些缠绕在内心的,也一直一直,没有离开。有些人是永远会刻在生命里的,哪怕忘记了他的声音忘记了他的笑容他的脸,可是每次想起来,那种感受,却永远不会变。
  祖父的遗像一直端端正正地挂在阁楼的墙上,一年多了,竟没仔细去看几次。并非心存畏惧,那是一种遗憾,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祖父的故去让他在我心目中已上升到了一个无可比拟的地位。很多次我想为他写点什么,却屡屡掷笔长叹,生怕自己拙劣的文字会打破他的沉静。
  在这个世上,有的人是可以鄙视的,有的人是可以搭着肩膀海阔天空的,有的人必须仰首观瞻,而祖父不是,他只会永远遥遥地站在天边,对着我们微笑,那种灵魂深处的寂静和空灵让我远离了繁华和喧闹,感受到了真实的自己。
  祖父的祖父是地主,他的父亲也是。在那些兵荒马乱的日子,家道已经无可避免地走向衰落,浩浩荡荡的家族到了曾祖手里,早已是千疮百孔,捉襟见肘,甚至于连日常开销都是艰难维继。
  多难的时代造成了祖父多难的人生。 他有兄弟四人,排行老三,其命运却是四人中最为坎坷的。周岁时母亲便谢世了,曾祖又一病不起。七岁本该是入私塾的年纪,祖父却放起了牛(当时家境倒还不至此,他的两个兄长是接受过很长时间的私塾教育的,文化功底颇深,并在解放前后做过地保村支书的)。所以祖父虽活了七十多岁,却是只字不识。祖父故去后我们在他放粮的仓库板上发现他写的一些“数字”,应该是记谷物的斤数的,可惜无人能看懂了。尽管命运对祖父委实不公,但淡泊单纯的心性却依然使祖父熬过人生种种风雨,一直从容地活到了七十五岁的高龄。
  祖父的幼年是牵着牛走过的,好不容易成家后,祖母在他三十五岁又撒手而去,留下父亲等兄妹四人,全是他一手带大,此后更没有再续娶。
  祖父的经历我们知之甚少,直到他故去后老辈人闲谈提及才让我更深层地了解他,并理解了他灵魂深处的那份从容与空灵。幼年丧母,父病,中年丧妻,生活留给他的磨难实在是太沉太沉,,可他对待命运的给予却是那么坦然,感恩。
  很久以来,我一直不敢面对祖父,这不只是代沟的原因,我更害怕面对的是他脸上无法掩饰的衰老和衰老中包融的沧桑。印象中他似乎为人刻板严肃,话极少。在整个童年时期我对祖父唯一清晰的记忆,是八岁那年一个下着雪米的冬日下午,我被母亲用竹枝狠狠地抽打(因为什么早忘记了),于是祖父就过来背走我去上学。一路上我哭泣不停,快到学校时,他放下了我,从口袋里哆哆嗦嗦掏出手帕,打开轻轻拿出了两个五分的硬币,塞到我手里,我望着他依然哭,祖父又从包好的手帕里拿出了一个五分的硬币。于是,我在十六年前那个飘雪的冬天感到了从未有的快乐,在快乐中我甚至听到了雪花轻盈落地的声音。
  那时候,五分的硬币应该是一个不小的数目罢!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对很多记忆早已经十分模糊,我却深深铭记着那个冬日的下午祖父掏开手帕时眼里流露的慈爱。很多次,每每想到祖父,似乎那情节还是在眼前不停地晃,那一瞬间,便有一种温馨的感觉电流一般传遍全身,使我热泪盈眶。今夜,当笔底划过这一段文字,我再一次止不住潸然泪下。
  小时候,祖父到底给了我们这些孙子多少硬币,我已经无从可考。好象祖父从来都是那样寡言少语,但总会在我们哭泣的时候伸出温暖的手拉起。我十七岁那年,收到了一所师范学校的通知书,自费的。祖父捧着左看右看,然后回房间,不久出来时手上多了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还是那样轻轻塞到我手里,我默然无语,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冬日下午,漫天纷扬着雪花。
  我去念书后,祖父身边便没有了孙辈孩子,大哥堂哥他们是早就出去的。在漫长的古稀岁月,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打发的,因为祖父不爱看电视,听鼓词,甚至不喜欢出门。除了辛苦劳作外,他守候的就是这群子女了。毕业后,工作单位虽然近,我回家的时间却有限的很,月余才偶然见他一面,看到我时他总会静静地笑。望着祖父耳鬓间的银白,刹那间一种满怀的怅然充斥着我的感官,我们已无法再回复到呆在祖父身边的岁月了!
  祖父故去后,父亲常常感叹他的气节。十年浩劫,一家人无法果腹,祖父竟从不曾找他那当村支书的二哥要粮。父亲三兄弟各自成家后,祖父一人默默住着狭隘的老房子,从未向子女索要过什么。逢年过节,也是再三的邀请,才肯到子女家略坐一坐。直到病重,还强烈反对儿女送他去医院。祖父死于心脏衰竭,这是老人常见的病,。在他去世前半年,身体十分瘦弱,本该去大医院看看,因他的强烈反对未果。去年七月,他从早上病发卧床到傍晚离世仅一天!记得祖父生前曾说过,这辈子不想让人服侍,果然一语成真。
  我是在祖父病发后那天下午从学校赶回来的,那时候他说话已经十分含糊,拉着我的手,眼泪不时从消瘦的两颊漫下。下午时候,他甚至喝进一小盏的西洋参,两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门的位置。傍晚时分,当大哥从杭州赶到家,祖父终于满足地永远合上了双眼。
  祖父死后,箱底留着四千块钱,皆是平日辛苦攒下,临终前指定分给每个儿孙一百,却单给我两百,他说,自己生前花了小双(我乳名)不少钱,又经常陪着他。我忍不住黯然落泪。其实毕业两年,我仅在过年时拿过一两百块钱给他,平时花钱流水时又何尝想过祖父还在节省着那几十元的药费?可是祖父却用这样一种大度的宽容方式回抱我那应该而又有限的付出!终于发现年轻时候总以为报答的机会还很多,用不着急于一时,等到失去后才蓦然发现,人生中有很多遗憾是穷尽一生的岁月也无法弥补的!
  正如台湾作家林清玄所说的:“醉后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生命中的很多事,你错过了一小时,有可能就错过了一生。”祖父的故去让我在很多时候更真实到感受着生命的真谛。可惜今生今世再也无法听到祖父喊我的乳名了,浅显的道理会悟得太迟太迟。忽然想起一首诗:
  我在天堂向你俯首凝望,如同你凝望我时一样略带忧伤;
  我在九泉向你抬头仰望,如同你站在旷野之上,仰望着你曾经圣洁的理想;
  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带着木棉与紫荆的清香,带回我们闪闪亮亮的时光;
  然后告诉你,我已经找到了天堂。
  祖父,孙女永远缅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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