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您还好吗

作者:白河三中 张顺成  时间:2007/4/15 7:19:44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720
  岁月悠长,多亏有老师呵护,于是,岁月像孩子似的长大了。
  1974年春天,槐坪小学又开学了。学校的习老师找到了咱家,叫我去念书。习老师是一位从城关镇下放到这里的女知青,瘦条条的,说话声音象唱歌似的很好听。在此之前,她曾经上咱家找过我,那时我跟着二爷放牛的兴趣正浓,她无论怎样劝说我都不听从。
  这次她再劝,为什么不上学啊?我说,我害怕……她说,上学能唱歌跳舞,识字玩耍,挺好玩啊……
  我知道我怕的那件事,当时不敢对她说。
  她狡黠地望着我说,老师知道了你怕的那件事——老师是不会割掉你的那个的。我吃了一惊,吓得我眼前一抹儿黑。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带你去报名行不行?我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去了。在路上,她说我很像她的弟弟,十分淘气。说着还拿出一片纸给我擦去跑到鼻子外的鼻涕,那纸好香。其实我很胆小怕事,根本不淘气——那件事再次在我的脑瓜子里翻腾开了……
  去年有一天,在自习课上,尿憋急了来不及上厕所,就在教室后面撒了,被同桌发现了。同桌叫“卫扬全”比我大。他把我拉到教室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你完蛋了!老师要割掉你的那个的。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成了一片空白,几乎带着哭腔问他……他说,用什么东西干坏事就要割掉什么东西,比方说,偷了生产队的核桃就要剁手,说反动话就要割嘴——即使不剁手,不割嘴,也得在脖子上挂木牌子,戴高帽子游乡。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这样的,我家邻居有个叫“曾有道”的,就因为有人告他偷了集体的红薯而一绳子捆了,结果勒断了胳膊。王黑子就因闲着无聊,指着墙上贴的林彪的画像,说是长了一副奸臣相,结果被掌嘴,还住了“便宜”房子……
  我不知道是怎样溜出学校的,只觉得我这辈子完蛋了!
  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我还悄悄地去找了卫扬全同学,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在教室里撒尿了,我知道我错了,叫他千万不要给老师说。我还把我家珍藏了多年的一整黑的“英雄牌”钢笔送给了他。他也向我保证今后再也不提这件事……
  一想起这件事,我的心就跳得厉害。
  你在想啥心事啊?习老师注视着我,眼睛上的睫毛一闪一闪的。我说,没,没想啥心事。她又说,你想不想知道,老师是怎样知道这件事的?
  我惶恐地不停地捏着衣裳扁,她还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清楚。
  习老师替我垫了五角钱的报名费,因走得匆忙忘带钱了。其实家里也没有现成的。习老师又叫我先到她房里去等她,说要送我一样东西。我说,算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她说,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咋不敢要?
  到了她的住处。屋里很干净。柴火炉子上烤了三个红薯,半边已经烤糊了,但香味很诱人。办公桌很柴巴,但擦得很干净,上面放有书本,两瓶墨水,其中一瓶上插了一支蘸水笔。旁边放一面小圆镜,一把木梳子和一盒火柴。床头上面吊了一杆竹笛,粗细与我制作的差不多。枕头边放的是换洗衣服,叠得很有棱廓。习老师进来后就从洗脸盆里取出一个洋瓷缸子,是刚洗过不久白亮亮的,上面还有用红洋漆写的“零二四七部队纪念”字样。我家也有一个同样的茶缸,是我姐从“三线”上带回来的。习老师递给我一缸子水,我说,我不渴。她说,饿了吧?吃一个烤红薯吧——烤焦了!还能吃半边。我说,我不饿。她就去拉抽屉,又对我说,你猜我要给你一样什么东西?我说,是糖果吧——我看到了抽屉边露出花花绿绿的纸。她说,不是。我说,我猜不到了。
  她就拿出一支钢笔。她说,怎么样?是你的钢笔吧。我点点头。她说,拿回去吧——你是一个很诚实的小朋友。我说,不了,就抵你给我垫的报名费吧。她说,傻孩子,这笔值一块钱,自己留着用吧。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习春,现在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从此我便遇到许多新老师,像王先林、胡清玉、龙晓华、男勇全、肖照月、王铁锤等等。我认为他们都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还有在当时没有任教的知青,也是才华横溢,我从他们身上长了不少见识。至今忘不了王民道画一手好国画,刘青林写一手好毛笔字,刘健吹一口好笛子,吴晓华唱一曲“小小竹排江中游”能使你心旷神怡……
  在70年代中期,槐坪大队就以“人均百斤粮,户均一头猪”的卓越贡献而名闻全县乃至全省。槐坪大队妇联主任王重莲,支书李朝友到白河县委担任领导职务。大队长韩卫山是两届人大代表,到北京开过会,瞻仰过毛主席的遗容,还参观了昔阳县大寨。一茬人的生活影响着下一茬人,尤其是生活在自己身边的有追求的人。小时侯,我的理想是当一名集体的好牛倌,就象二爷一样,一年有365个劳动日,每个劳动日7分钱,我能挣好多好多的钱,并且还能得到社员的尊重尤其能得到生产队长的表扬。后来我又想,将来当一名大队干部就好了——他们能叫别人干什么就干什么,就连我认为很了不起的知青也都听他们的,比如,叫你什么时候回城你才能在什么时候回城;叫你干最苦的活儿挑大粪你就得去挑。记得当时有一位姓王的知青边挑大粪边唱着一首很好听的歌。他就因为唱了这首歌险些回不了城——
  哎嗨哟
  庄稼一枝花
  全凭粪当家
  就好比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呼儿嗨哟
  ……
  当时,知青返城每年有指标和名额限制,严把政审关,竞争相当激烈。恰巧这一年上面给了大队一个回城的名额,大家一致认为王知青应该回城了,要不就埋没了人才。
  有个知青也想回城,就写了一张题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大字报贴在大队部的墙上。内容就是揭发王知青的,大意是说王知青冒天下大不韪,公然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全凭粪当家”的反革命歌曲,这显然是向共产党头上泼大粪,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是可忍孰不可忍。对这种打着红旗反红旗的阶级敌人,我们决不能心慈手软,要坚决地把他批倒批臭,彻底铲除这棵毒草……
  多亏王知青画得一手好画,画谁像谁。那时穷照不起相,也没处照相,就趁干活的“打火”、“歇火”请王知青给画一张。于是大伙管叫他“王画家”。大队干部看中他的才气,加上他为人听吩咐,就开会讨论,没有对他上纲上线,只是叫他晚一年回城,这件事就算抹平了。
  写揭发信的那位知青当年也没有叫他回城。他当时是知青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只有16岁,经常想爹娘而哭鼻子。当时很多家长若要说自己的孩子爱哭就拿他作比较说“我家那个小杂种总好哭,简直和某某一模子磕的!”
  他在90年代中期回来过一趟,说是又回到了第二故乡,看到了熟悉的父老乡亲,他又哭了。
  我上二年级时,胡老师给我们当班主任,教我们语文。她叫“胡清玉”,陕北人。她是随父亲下放到白河县的。她父亲是个老革命,当时在槐坪大队蹲点。在槐坪大队蹲点的人,我记得的就有四个,记得另外三位我们分别称他们为“唐叔叔”、“李叔叔”和“田叔叔”。现在也不知他们在哪里。
  胡老师很冷峻,平时脸上少有笑容,她也不能容忍我们没来由地笑。有一次,她讲到“贫农张大爷,右手一块疤”这个句子时,有一个同学突然举起自己的右手,他说他的右手也有一块疤并解释说,不是地主砍的,是自己不小心弄的。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结果我们这些发笑的同学站了一堂课的“马步”,而那个“右手一块疤”的同学则高高地举起右手“面壁”一节课。“面壁”的滋味比打手心还难受,动作要领是鼻子尖儿必须挨在墙上,脚后跟必须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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