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几回醉

      喝酒，喝到微醺，就有了些伤感。
　　平日里过一种比较清醒的生活，一切都很自然。紧张也好，悠闲也罢，习惯了的生活，没有什么波澜。如微风吹在水上，水波不兴；如细雨洒入深林，润物无声。看待眼前的事，也不带有太多的个人感情。大千世界，事态万象，精彩纷呈，各显光彩。这些都与我无关，我站在五行外，旁眼以观，清醒也好，糊涂也好，都不在心上，所以不会有太多感慨。也乐得个难得的清静。
　　今天的黄昏，风还是很凉爽。吹在与之久违的裸露的胳臂上，说不出的畅快。一番车马劳顿之后，很快就与同事面对几杯啤酒。橙黄色的透明的液体，冒着少女般纯洁的白色泡沫，汩汩流进眼前的玻璃杯里。吆五吆六，杯盏交错，几杯液体下肚，有些飘飘然。面对眼前熟识的同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一切都不许多说。该说的每天都在说着，彼此开开玩笑，再坦诚不过。一杯酒干就干了，渐渐喝得多了，看着眼前的人说话，听着越来越激情的劝酒辞。双手捂住脸，让越来越眩晕的头有所支撑。
　　晕就晕了，醉就醉了，为什么一股伤感慢慢袭上心头。这种久违了的感觉，使我清楚自己是如此喜欢这种醇香的液体。从来没有酩酊大醉过，但我渴望醉一次，醉到没有自己，如同神仙般飘飘欲仙，彻底忘掉真实的自我，把自己内心所有的杂质冲干净，就像这一杯清凉的酒一样纯洁起来。
　　女儿打来电话，我知道有人牵挂着我。当我暂时离开家的时候，盼着我尽早回去。家是温馨的港湾，有我相依为命的亲人，还有我可以酣眠的床，我的书堆满的伸手可及的书桌。它是我听风听雨、感受阳光的安乐窝。可是，我现在不想回家，听这些因酒而兴奋的人们的吆喝声，我醉心于这种难得的热烈气氛。一个人沉默于热闹之中，感受淡淡的伤感像潮水一样，一遍又一遍的冲过来，冲过来，很快弥漫了我情绪的沙滩。
　　一些沉睡了多年的记忆，都被这浪潮送上沙滩，混着咸涩的泡沫，将我淹没在喧天的浪涛中。
那一年，春暖花开。我们几个年轻人，一起到一个朋友家去度周末。那是一个太行山麓的小镇。适逢小镇的庙会，林林总总的人群，聚集在一排房屋后面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上。记忆中只是些质朴的土色的脸，以及摆满了街道两旁的五颜六色的商品。我们在朋友家的西厢房里，大吃了一顿蔬菜炖肉的家常饭。一张四方的桌子，简单的家具，一尘不染的房间。始终没看到他的家长出面，好像他家里来了亲戚，正忙着喝酒。
　　吃饱喝足之后，我们出门，走进春天的田野。那儿有一条著名的流沙河，我们的目标就是那儿了。走过田野，葱绿的麦苗正在拔节，从远处山里吹来的风凉丝丝的。田间地头上有很多桃树，寂寞中开着正艳的花儿。偶尔也有几棵梨树，白色的花瓣，缀在稀稀落落的枝丫上，像超凡脱俗的仙女不小心遗落人间的玉树琼枝。
　　空旷的田野，除了植物展现着盎然生机，看不到一个人的影子。统帅世界的只有阴凉的风，一阵一阵，肆意吹乱了我们的头发。来到河边，我们惊诧于广阔的沙堤。不见流水的影子，宽阔的河底是一片树林，还没有长出叶子的树木，密密麻麻的排列，像一条巨龙的，一直伸向莽莽的远方。细细的沙粒和海边的沙地的情形没有差别。躺在斜阳映照的沙滩上，抓起一把流沙，分明看到那些小小的贝壳沉睡其中。我明白，这条河虽然看不到它浩渺的水域的影子，在远古年代一定是一片汪洋般的湖泊。温柔的水和坚硬的山相爱，长年累月的缠绵、缠绵，直到岩石被水融化成一粒粒细小的颗粒，想永远沉浸在大水的温情抚摸之下，那些小小的贝壳就是他们众多的儿女。山水的爱情不知经历几千年的世事变迁，而最终海已枯，石已烂，只留下这些漫漫的白沙，见证曾经的爱情。
　　我们几个年轻人，在沙滩上狂奔。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没一会儿，我们就累得筋疲力尽，垂头丧气地躺在沙滩上休息。我们也已经有了懵懵懂懂的爱情，但与这些远远不断的沙堤相比，显得如此的微不足道。哪里算得上真正的爱情啊！那一刻我的心很沉。 　
回去以后，天色已晚，有朋友陪着喝了几口闷酒。那一年春天还没有过完，那段算不上爱情的感情就流产了，虽然也有几滴眼泪作为结束的句号。从那时起，我已经明白：我渴望的是惊天动地的爱情，掺杂了太多世俗的内容的所谓的爱情，我宁肯不要，哪怕我一直一个人走，我也一定努力去寻找。
　　从那时起，我有了我自己的爱情原则。也坚守着自己的寂寞。一个人坐在图书馆里，在诗行里寻找着梦想。死寂的空气淹没了我的青春。喜欢一个人坐在阳光照耀的南窗下，拿一本书沉思，有时看着看着，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那一年我父母唯一一次去学校看望我，我被室友从酣梦中叫醒。我在等待，等待生命中的奇迹发生。望着黄昏西沉的太阳，晚霞染红了大半个天空。我在彷徨，但我知道真正的爱情就在不远的前方。
　　于是，经常和朋友去外面喝酒，没有多少话语，却喝不少的酒。大杯大杯的扎啤都被灌进肚里。从来没有尝到酒的香醇，只是那种苦涩的液体，凉凉地滚过喉咙，流进感觉混混沌沌的胃里。每次都喝得内心很苦，然后沉默地躺在床上，享受渴望爱情的痛苦。时间仿佛停止，痛苦一直连接到梦里，做着一些混混沌沌灰色的梦。即使痛苦，也不愿自拔，我肆意于青春苦涩的情感。
　　多年以后，我经历过修成正果的爱情。然而，我还是喜欢醉酒的感觉。我早已远离了昔日的朋友，没有人再陪我喝酒。骨子里想着痛痛快快的醉一场，感受一下那种欲仙欲死的淋漓。可是，我没有理由那样做，我是一个年幼孩子的妈妈，我是一个忠于爱情的丈夫的妻子，我是一个为人师表的教师。我宁愿让现实的一切约束着我，过一种缺少自我个性的中国传统妇女中的一员。我知道责任重于泰山，我宁愿负重匍匐前行。
　　人生难得几回醉，即使这样微醺的感觉，多说几句话也好，保持沉默也好，也是很难得的际遇。看着眼前犹未尽兴的男同事，突然理解了他们喜欢多喝几杯的初衷，其实男人的酒杯里，或许内容更丰富。

用户名(必填)

100分 80分 6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