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虚构与存在之间──《沙之书》互文新读

作者:蒋平  时间:2009/7/15 10:24:09  来源:会员原创  人气:2515
  上沙之书一课,引导学生细读文本去发现作者虚构的内容:“沙之书”这一原型本身,“圣书”,多人翻过,重量异乎寻常等,尤其是沙之书的无限性细节的描写,“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永远找不到最后一页。“我”开头对沙之书充满着兴趣,后来忧虑,以致“我”成了那本书的俘虏,最后把书藏在图书馆里。再读课文,发现疑问,教师归结:
  沙之书代表着什么,到底有怎样的隐喻义?写它有什么用?
  “他进我家门的时候,就决心把书卖掉”,“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墨西哥街都不想去了”,为什么拥有书的人却竭力想摆脱这本沙之书?
  为什么许多次出现《圣经》,这与沙之书之间有什么联系,并且沙之书在小说中是否有深层含义?文中写沙之书的原始主人“他属于最下层的种姓”,地位卑贱,有什么用意?
  在同学提出疑问的基础上,教师进而引导学生展开进一步讨论,于是在充分深入研读文本的前提下,张梦依同学认为:
  沙之书代表着无限的时间和空间,文中说“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翻到任何一页就像人处在时间和空间的任何一点,沙之书中插图某种程度上是现实生活的一种反映,沙之书的插图逝去了便不再出现,这就有点像生活,逝去的便无法追回,“铁锚”象征着起航,故事的,“面具”象征假象,得到沙之书的喜悦是假象,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想知而不可知的失望,对于未来恐惧。
  教师评述其回答的合理性,边引述边评论,观点自成一说。
  而陆凯丽同学则认为:“‘沙之书’就像人心中的欲望。人的欲望是个无底洞,无始无终。文中写以《圣经》换《圣书》,其实就好像用道德换欲望,有了欲望便会摒弃仁道。主人公开始迷恋沙之书是因为新奇以及探索奥秘的欲望,然而却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孙坤同学又补充说:“沙之书象征着无尽的欲望,欲望原本可以给人生活的动力,使人奋发图强;但过多的无尽的欲望,却束缚了的行为,烦扰着人的生活,使人生活不再那么自由,那么无拘无束,因为它使人背上了沉重包袱,这无尽的包袱带来无尽的压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所以人们希望摆脱沙之书,重新回到原本轻松的生活常态。”
  教师肯定了两位同学肯钻研,“沙之书”象征无穷尽的欲望。人为欲望所困,当然想要尽快脱手,转卖他人,正如老舍所说“爱什么就死在什么上”。其他同学也纷纷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叶婷婷同学说:“‘沙之书’的无限,不论从空间还是从时间去理解,就像是我们不知道宇宙从何而生,向何而灭。每个人短暂的一生,只是宇宙大历史的星星点点,连点缀也算不上。当我们处于人生的某个位置时,如果一味的想要改变过去,掌握未来,最后失去的是无数刻美好的现在,。就像读‘沙之书’一样,你看着这一页,又想要欣赏前一页和后一页,最终连这一页都找不到了,道理其实是一样的。‘沙之书’隐喻着“珍惜现在,把握现时”的道理。”
  冯超认为:“沙之书”隐喻这个世界。因占有而感到幸福,却因探索而感到困惑。用有限的身躯来面对无限的世界,用有限的精神来感知无限的世界,那只会感到烦乱。因奋斗与徒劳无功之间的“断裂”,因主观愿望与客观世界之间的“断裂”,荒谬由此而生。
  倪斯伟认为:该文是作者一种回忆性文章。沙之书的意象就代表着无限广阔的思想和文学。文中用“我是……体积”开头,这是作者自己的体会,而后文“如果空间无限……任何点”,则是陌生人的体会。他们两人都认识到了思想和文学的广博因而感到惶恐和不安,因为自己的渺小而不安,而书的来源是来自生活最底层的人,象征着文学与思想即来自生活最广大的地方。
  同学们的发言很有道理,能用联想的方法来解读沙之书的隐喻义。在同学们自由开放的讨论文意的基础上,教师再作启发,如果我们联系文献资料来参互阅读,还可发现沙之书的深广的意蕴。请同学们结合博尔赫斯的《通天塔图书馆》(写于1941年)来阅读:
  “宇宙(别人管它叫图书馆)由许多六角形的回廊组成,数目不能确定,也许是无限的,……从任何一个六角形都可以看到上层和下层,没有尽头。”
  “我像图书馆里所有的人一样,年轻时也浪迹四方,寻找一本书,也许是目录的总目录;如今我视力衰退,连自己写的字几乎都看不清了,我准备在离我出生的六角形不远的地方等死。”
  “衰老和恐惧也许误导了我,但我认为独一无二的人类行将灭绝,而图书馆却会存在下去:青灯孤照,无限无动,藏有珍本,默默无闻,无用而不败坏。”
  “认为世界是无限,并不是不合逻辑的。”
  “图书馆是无限的,周而复始的。” ①
  《通天塔图书馆》与《沙之书》参互对读,可以发现“沙之书”代表的是无限之物,是一个无限的宇宙时空模型。
  而在加缪《西西弗神话》中则描绘了这样的人生图画:西西弗把巨石推上山顶,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又重新从山上滚下山下,西西弗又走下山去,重新把石头推上山顶。诸神认为再也没有比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惩罚更加严厉的惩罚了。但是西西弗坚定地走向不知尽头的磨难,他的努力不复停歇。
  以此与《沙之书》作参照阅读,《沙之书》中写“我”描摹小插画,每隔二千页的插画不重复,且无穷尽,不久描摹的簿子用完了,晚上失眠,入睡梦见那本书。
  面对无限之物时,两种不同态度,西西弗反抗荒谬,永远进取;而“我”为无限所困所忧惧,所烦恼。表达了在令人敬畏的无限之物面前,“我”则选择停步。
  再证之以《庄子•养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②这些文字来解读,发现《沙之书》是否也有同样的告诫:
  “我成了那本书的俘虏”,热爱知识、追求知识,却又为无限的知识所困所累所羁。
  《沙之书》的立意与《庄子•养生主》的“以有涯随无涯,殆已”“顺任自然”的见解有相似性;博尔赫斯的《环形废墟》的构思也和《庄子•齐物论》里的“庄周梦蝶”同出一辄:可能是博尔赫斯受庄子的相对主义思想的启发。
  其实从博尔赫斯(1899-1986)的人生经历中也可以发现所有这些意蕴却是合理的。博尔赫斯以书为生,一生生活在图书馆中。幼时他沉浸在父亲的巨大藏书室中。1937年他担任市立图书馆的助理馆员。1955年担任阿根廷国立图书馆馆长,直到1973年退休。在他任命为国立图书馆馆长的时候,他双目失明,他的诗句“上帝同时给了我书籍和黑夜/这可真是一个绝妙的讽刺……”流露出一种苦涩感。博尔赫斯仍以口授的方式继续创作,成就惊人。
  《沙之书》中也显示着作者生活体验,一个有限的生命个体在面对无限的书籍世界与知识世界的时候,洋溢着“有限与无限”的哲学思考,有限的个体生命遭遇到无限之物的哲学困境。
  互文本关系是指两个或两个以上文本间发生的互文关系。法国当代文艺理论家,克里斯蒂娃指出:“任何文本都是引语的镶嵌品构成的,任何文本都是对另一文本的吸收和改编。”另一文本,也即是互文本,可以指向历时层面上的前人或后人的文学作品,也可指向共时层面上的社会历史文本;而吸收和改编则可以在文本中通过戏拟、引用、拼贴、借鉴等互文写作方式来确立,也可在文本阅读过程中通过发挥读者主观能动性或通过研究者的实证分析、互文阅读等来得以实现。互文性教学,就是引导学生有意识地联系与课文文本相关的文本来解读原文本,发现文本意蕴所在,既拓展视野,又调动学生的阅读积累,融会贯通,思维与语言都得到训练,读写并举。
  可见沙之书意象虽为虚构,但它所揭示的哲理却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虚构的小说世界,源于生活的真实而存在。文本解读,以文释文,互文对读,从而将文本意蕴转换为学生对于文本的体验、感受,将文本与生活链接,触发学生深刻的思考,引领学生思维的触须走得更为深广,也由此通过文本生成自己独立的思想,生成学生个性化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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